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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章下马威
“陛下有请!”听到把门的亲兵一个“请”字,亚伯拉罕骨头都轻了二两,他知道汉人的规矩,皇帝要见你,不是宣哩就是召哩,哪里有个请字?看来呀,这一宝是押对头了。
亚伯拉罕到泉州,已有十五年了。前些年,拜占庭的领土上,几个公国互相攻伐,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也时不时的来凑点热闹,帝国一片残破,家族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
《托拉》说,哪里有丰饶和公正,上帝的选民就可到哪里。往西走,整个西欧都是恨不得把异教徒一个个钉上十字架的拉丁人,肯定去不得,往东走,则阿拉伯人口中的丝绸之国、瓷器之都。
请示了教堂里博学的拉比之后,举家从兵荒马乱的拜占庭一路东迁,穿越塞尔柱突厥人控制的小亚细亚,在里海以南通过了伊儿汗的辖地,和丝绸之路上的商队一起,翻越葱岭,来到了那片伊甸园中才有的世界:美丽繁华的喀什、盛产美玉的和田,还有处处花香扑鼻的果园,盛产美味的葡萄、香梨和哈密瓜。
可惜,四周都是回教徒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家族不得不继续踏上征途。走天山南路,进玉门关,经河西走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中原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来到了南方海洋的明珠、举世闻名的刺桐港。
泉州,真是族人的福地。这里的气候温和,四季明显,降雨量不多不少,既不会像波斯高原那样炎热干旱,又不会像托斯卡纳那么潮湿阴冷。水稻在丰沛的阳光下茁壮成长,林檎、橘子挂满果园;犹如美少女肌肤般柔滑的上等丝绸,在欧洲价比黄金,在这里却比热那亚乡下妇人纺出的粗布还要便宜,那些像玉石一样晶莹剔透的华美瓷器,在这里一车一车的论重量卖,如果那些住在君士坦丁堡高高的城堡里,整天炫耀自己衣橱里华丽的丝绸长袍、客厅中精美的中国瓷器的贵妇人见到这些,保准会激动得晕倒在地!
海洋把泉州和北方的杭州、中原,西南的占城、三佛齐、天竺和大食紧密相联,各种肤色的商人聚集于此,带来了天竺的线香、暹罗的象牙、西域的青金石、东瀛的折扇和漆器、高丽的珍珠和人参……更有值得尊敬的汉族商人,不用签订文书,而可以一诺千金,和他们打交道绝不担心信誉问题。
伟大的中央帝国,她有着举世无匹的博大胸怀,犹太人在这里感受不到歧视的目光,迎接你的,是居民们友善的笑容。
直到后来,这一切都被蒲寿庚,被可恶的鞑靼人破坏了!想到这些,亚伯拉罕恨不得把唆都和蒲寿庚从地下挖出来钉上十字架。
没办法,想留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就得投靠新兴的强者。犹太人没有自己的祖国,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随着海潮流落到哪儿,就依附着岩石生长。
当今天下,谁是强者,谁是最稳定坚固的岩石?
曾经,亚伯拉罕认为包裹铁甲骑着骏马,浑身金属武装的欧洲十字军骑士,以及真主的弯刀萨拉丁麾下,沙漠中长大的穆斯林战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极。
蒙古的西征让他改变了看法。带着家人经过拜占庭,他知道了勇武强壮的北方蛮族,基辅罗斯人,臣服在金帐汗国的大纛之下,大公们每年排着队到大汗的金帐前,匍匐在地上,像狗那样去舔大汗的马靴;而途径伊儿汗的辖地,他惊讶的发现,“永不陷落之城”巴格达已被蒙古汗的铁骑踏破,真主在世间的代理人,神圣的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裹在毡毯里踩成肉泥。
不管欧洲骑士还是穆斯林圣战者,在蒙古大汗的马鞭之下,就如婴儿般不堪一击。上帝之鞭,上帝之鞭啊!带着对蒙古人深深的敬畏,亚伯拉罕来到了泉州,当时他想的是:大约不久之后,这里也将飘扬着大汗的羊毛大纛吧?
可是,整整十年,大汗没有打到这里,这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宋人,不仅在亚伯拉罕到来之前抵抗了三十年,更在他到来之后继续抵抗了十四年,前后共计四十四年――全世界绝无仅有!
那个时候,亚伯拉罕就已经对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产生了怀疑,他看着刺桐港的繁华而迷惑不解:只知道破坏,不会建设的落后的鞑靼文明,会统治这样一个强盛、富庶、富有魅力的先进文明吗?即使一时战胜,建立在刀锋上的统治,会维持长久吗?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有唆都元帅,有两个蒙古万人队的人头为证,简直无庸置疑,所以他第一个来向新的皇帝效忠。
亚伯拉罕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的汉人师爷王有德忙着把一封红纸包的细丝纹银,递到前头引路的卫士手里:“军爷,这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军爷把去买碗酒吃。”
哪晓得那卫士像被火烧了似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不成不成,这不是害我吗?大爷您快拿回去,汉军军规,不能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哩。”
王有德当他虚言推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军爷但收下无妨。”
“赶紧收回去,赶紧!”卫士脸色变得严肃:“你贿赂汉军军人,若解释后再不收回,必有腐蚀军队、图谋不轨的企图,我就要禀报军法官,上报保安司处理了。”
嘶王有德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话说的,你拿钱收买皇上亲卫,所谋何事?诛心之论啊!他赶紧把银子揣回怀里,讪讪的陪笑道:“小人却不知汉军不收常例钱……往日不管引见蒲老爷还是唆都元帅,底下人的常例钱是免不了的。”
“哈,你拿我们陛下和蒲寿庚、唆都比!”卫士从鼻子里喷出一声轻笑,下巴仰得高高的,简直不想再和王有德说话了。
糟糕,拿两个死人比当今皇帝,这不是又犯了忌讳吗?王有德往日自诩滴水不漏,今天不晓得为什么,处处碰壁,那老一套全然行不通了。惴惴不安的走进大殿,就见堂上三位大人都在笑,只不过,正中一位青年笑得像只老狐狸,左边的人皮笑肉不笑,眼光中似乎带着刀子,右边那位却是个沉鱼落雁的美女,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神情中带着股杀伐之气,叫人不敢瞧仔细了。
“看座,上茶!”楚风笑眯眯的吩咐,不论什么时候,他待人的礼信,那是要一板一眼做到的。
众番商不熟悉中原礼节,有的在往下趴着磕头,有的朝上打躬作揖,有精乖的刚学了汉军礼节,拳头举到胸口,楚风这一喊不要紧,刚跪下的往上挣着要爬起来,有打躬作揖的又觉得该叩头谢恩,往下跪,七八十个番商乱纷纷的闹作一团,头碰头的、闪了腰的且不说,有个乌漆麻黑的天竺人,往下跪的时候被别人踩到了袍子下摆,这一站起来,刺啦一声响,袍子扯条大口子,晃晃荡荡的披在身上,煞是好看。
陈淑桢憋不住想笑,端起茶碗掩住脸,偷偷瞧,楚风脸上坏笑着,分明是故意要这些番商好看。
亚伯拉罕想落座,可这大殿里两边空荡荡的,哪儿来七八十张椅子?不坐,又违了陛下的好意,一狠心,干脆盘腿坐到了地面上。
等番商们落座完毕,卫士们敬上茶杯。这六月天,泉州府的太阳能晒死人,一路奔波的番商们渴坏了,仰脖子就灌。
啊呸!这是什么茶?苦得让人直翻白眼,众番商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请,请啊,这是我特意让人煮的苦丁茶,专门招待贵客的,大热天的,降火!”楚风还是那么真诚、热情,可番商们就头疼了,苦丁茶是苦丁茶,可陛下招待的这玩意,怕是一斤水里熬了三斤叶子吧?
欺君之罪,没人担待得起,亚伯拉罕只好捏着鼻子灌下那杯苦茶,苦得他想吐,一眼看见身边的易老爷,那种舔嘴唇、伸舌头的惨状,又差点没笑出声,吐也吐不出来了。
“各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华,给我送这么大一笔礼物,真真是却之不恭了。”楚风笑嘻嘻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杯子里,可是上好的明前清茶,绝非陈年老叶子苦丁茶可比。“诸位的盛情,我领受了。如果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还能有什么事?亚伯拉罕朝上拱手道:“陛下鼎兴琉球,三年间席卷闽广,实为东西方罕见之强大君主,未来必然击败鞑靼可汗,取得全天下的霸权。我们琉球番商,愿以小小礼物敬献,祝愿陛下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楚风揣着明白装糊涂:“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公务繁忙,如果没别的事,容我失陪了。”
眼见陛下起身离开,众番商急得心头火烧火燎,可又没谁敢出声挽留,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得远了。
“陛下,陛下!”亚伯拉罕急了眼,待楚风回头,犹太人才扭扭捏捏的说:“其实,我们此来,是希望陛下能保护在泉州商人的财产,并改善本地居民和我们之间的敌对情绪。”
啪!左边坐着的年轻人把茶碗摔得粉碎,右边的美貌女子更是把手按到剑柄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亚伯拉罕打了老大一个寒噤,魂灵儿忽悠悠的飞上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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