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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爽快,看来自己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

于是将自己舒舒服服的窝在他的怀抱里,准备美美睡一觉,然而,也许是心里搁着事儿,她都不知道迷糊之间容易过了多长时间,才见着了周公他老人家。

而她不知道的是,旁边的男人愣怔着看了半宿的天花板。

——★——

翌日。

京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思母心切的火哥一大早儿的就起来了,准备了一些礼物,收拾妥当就带着妻女往佟大少那个花园别墅而去。

在去的路上,连翘还是特地给佟加维加了个电话,不管怎么说,这是人之常情。

好在这次接电话的是佟大少本人,她没有告诉他昨儿晚上他老婆接电话这件事儿,只是直接说这会儿要去瞅瞅老太太。佟大少似乎完全不知道她打过电话,心情很愉快,爽快地说他跟着就过去。

眼角余光瞥着旁边男人的黑脸儿,事儿一说完,连翘赶紧就挂了电话!

没法儿,家有恶夫,小心谨慎!

原本她以为去瞅老太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看完了坐一阵儿,差不多就可以去小姨家了。

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那么纠结的场面。

原本她也以为,那老太太是火哥他老妈的可能性比2012是世界末日还要来得玄幻,哪料到,最后竟然会成为事实?

傻吧?傻了!

吓吧?吓了!

悔吧?悔了!

等他们仨人心急火燎地赶到老太太居住的那个花园别墅的时候,怎么着她都没有想到过,会有那么热闹的场面儿出现。

等等,让她数数啊!

首先得数明显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歪的邢老爷子,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那扭曲痛苦的表情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失态。

要不是心里边知道他在火哥老妈过世后让邢婉母女进了门儿,她指定以为这老人家也是一个爱妻如命的主儿……

再次得数那个一副见到鬼般大惊失色的漂亮妇人柳眉了,当然,估计在这个院儿里,最不希望老太太活着的人就是她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旁边一一数过去,表情复杂的邢子阳,手足无措的邢婉,还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警卫呗。

再凑上她和火哥这一家三口,那热闹劲儿,麻将桌儿都能凑俩!

呃……

漏说了她自己旁边的男人,邢爷瞪大了眼睛,将怀里抱着的女儿缓缓放下,直愣愣地盯着坐在院子里大藤椅上也发着呆的老太太。

这个过程,邢爷用了至少半分钟,如同慢镜头一般在回放——

手狠狠地攥成了拳,似乎还能听到那骨关节‘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情何以堪!

哪怕眼前的人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正是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去了十三年的母亲沈雅如。

母子之情,连着心,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当他们一家高高在上享受着大富大贵的富禄荣华时,他的母亲在街边儿捡破烂被人当成乞丐的驱赶,当他的父亲和另外的女人相濡以沫的时候,她的母亲去流离失所,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如果不是连翘,如果不是佟加维……

他不敢想下去,完全不敢想下去……

不孝之子,他真的不孝!

猛地,泪眶一热,他猛地转过身去捂住了脸。

见状,连翘赶紧拽住了他的胳膊,紧紧的抓住,只为了给他力量。

然而,他用双手死死地挡着自己的眼睛,好久都没有动静。

但她知道,他哭了!

火哥竟然哭了!

她知道他对母亲的感情,对那一段过往的不堪回首,已经在心里的感情天秤上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而这一刻,破茧而出,来得太过突然。

这些她都知道,也都能理解,看到这样儿的火哥,她心里的难受劲儿比之上次见到他母亲墓地时不知多添了多少倍,如同被捣烂的洋葱迷了眼睛似的——

她的眼泪,狂飙出了眼眶,然后哭着踮起脚去摸他的脸。

手上,全湿。

“火哥……别这样……咱先看看妈……”

被她的声音抽回了神智,邢爷抹了抹脸转过身来时冷上表情已经归位,迎着老妈妈也在审视的视线,他轻唤了一声儿——

“妈……我回来了……”

一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是哑的,很哑,哑得像漏了水的鱼儿在呼唤。

老太太愣了一下神儿,没有回答他的话,一直望着他发呆。

很显然,她没有想起来。

不过也是,别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年,火哥的外型有了极大的变化,单就说老太太之并没有完全好转的脑子,能记起他来,有够呛的!

“你……你们……”

老太太指着火哥,又望了望站在那儿直直盯着自己的一群人,眼神儿里有些瘆意,最终,她望向了连翘。

“姑娘,他,还有他们,都是谁?”

在这儿,她就认识连翘,而且也只愿意相信她。

擦了把眼睛,连翘心里又酸又甜,又难过又开心,乱七八糟的思维突突着脑门儿。

这时候的她无疑也是激动的。闻言,她没有犹豫,三步并两步的小步跑了过去挨坐到她的旁边,牵了她的手望着火哥,认真的说,

“老太太,他是您的儿子……邢烈火……你想起来了么?”

面色一变,老太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脊背一僵,嘴里小声儿喃喃,

“火……火……啊……火……”

几个火字一出口,她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极度惊吓般不停地惊叫着挨向连翘,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而那原本就苍老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

她怕,她非常怕!

好可怕的火,好可怕的火,好大好大的火啊……漫天都是火光冲地而地……

啊!火烧到她的手了,她的脚也着火了,她的身上烧起来……

“太太,快跑……”

是谁?是谁在让她拼命地跑,是谁在推着她往外跑,又是谁在火焰的另一端高声的嚣张着大喊,‘沈雅如,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死吧……死吧……让她死吧……’

为什么?为什么都想让她死?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们都想让她死?

对,是那些女人……她们通通都想让她死……

支离破碎的片段零零落落地在她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沈老太太苍老的手开始拼命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嘴唇怪异地哆嗦着听不分明的呓语。

“不……我不想死……火……火来了……快啊……跑啊……”

“雅如,雅如……”

一声心疼的呼唤,正是出自邢老爷子之口。

见到她这样的情形,在旁边呆滞了好久的他忍不住了,倏地满脸痛苦地冲了过去,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那力道,紧得像是搂住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地爱怜,那语气里,哪里还有那种逼人的气势,反而像在哄着受伤的孩子。

“别怕,别怕……雅如别怕……没火了,没有火了……我在这儿……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

连翘愣住了,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老爷子眼睛里落下来的那一滴泪。

真的?!

勿庸置疑,他是喜欢的老太太的,既然这么喜欢!那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你,你走开,你是谁……走开啊……”狠狠地推着他,老太太脸上全是害怕的惊恐,今天来的人太多了,对她的惊吓也太多了,她完全回不过神来,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抱得她好紧,让她好烦躁。

“老太太……”连翘伸出手来想安慰她,可是又不方便从老爷子怀里去抢人。

正寻思着呢,耳边突然就传来火哥一声打雷似的闷喝。

“你别碰她!吓到她了!”

当然,这话是对他老爸说的。

这时候的邢烈火已经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里镇定了下来,基本上,他也瞧仔细了现在是个什么样儿的情况。

不想再让母亲和这些人纠结了,他用眼神暗示连翘,把他老妈带走。

与他的视线一接壤,连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这老太太现在别的人都不认识,也不相信,只能由她出面儿把人给带回去了。

可是……

那老爷子将人给抱在怀里,难不成她还把他给掰开啊?

瞧见了她为难,火哥冷笑了一声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定定地站在他老爹的面前,唇角带着十二分的嘲笑,缓缓地抬起手,指着那个如同吃了狗屎一般难过的柳眉,冷冷地出口。

“那边,才是你的老婆和女儿,现在,请你放开我妈!”

“烈火——”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儿子,邢老爷子那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的哀求。

“放开她!她以后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了!”重复着那句话,邢烈火加重了语气,还是面无表情。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起来,柳眉算不得是邢老爷子的续弦,因为她住进邢宅后自始自终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名份,就连邢婉本人,也从来都没有得到邢家人在公开场合的任何承认,在邢奶奶的寿宴上,她不过也只能坐得远远的,完全没有资格坐到邢家那桌儿去。

只不过,这种事情,大家私底下都明白有这么回事儿,谁也不可能去问。

而现在,邢老爷子的痛苦显而易见。

他望着眼前已经长大到能独挡一面的儿子,搂着妻子的手慢慢地松开了,面上灰白的神色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似的,颓然得没有了半点儿精气神儿。但是,他该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儿子,我得带你妈去治疗!”

“哼,治疗?用得着你吗?”冷冷地睨着他,邢爷的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如果说之间他对他爸只是有颇多的怨言的话,那么,在看到十三年后再次出现的母亲,看到她脸上那些伤疤的痕迹,再想到她这十三年受的那些罪,他心里的怒气已经攀升到了极致。

望着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个一向高高在上支配别人的男人,看着这个在他小时候还疼爱妻子儿女的男人,他一字一句冷漠地说。

“她身上的伤,我能替她治,她心上的伤,你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再替她治。”

作为一向稳重的军人,他并没有像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儿的时候那样,有过多的指责和怒骂。

除了冷,还是冷!

但这却最伤邢老爷子的心,因为,这就是儿子对他的疏离,已经疏离了整整十三年。

“好吧,那也行,我也放心……”

邢老爷子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身体晃了晃,眼睛似乎不会转了似,死死盯在死而复活的亡妻身上,眼神儿里除了萦绕着的那份儿浓浓的愧疚,还有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可以称之为爱的东西。

当然,这一幕完完全全的都落到了柳眉和邢婉这一对母女的眼睛里。

于她们而言,这就是比刀尖儿还锋利的芒刺儿。

这,同时也让柳眉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邢远征时的情形。

那么高大帅气又出色男人,那么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对她视觉的冲击到底有多大现在还能记忆犹新,那种意外,那种震撼,那种完全没有想到过的心动,通通都体现在了他的身上,那种久居高位后让人无法忽视的巨大气场,整整铭刻在她的心里近三十年。

对,她爱了这个男人三十年。

可是,这个男人那时候眼睛里只有眼前这个傻乎乎的丑女人。

她千万百计,九死一生,终于得到了他,不……事实上,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他的心,因为他从来没有用这么爱恋的眼睛看过自己,而她所倚仗的,不过就是有个女儿。

但是又怎么样呢,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什么都有了,那个女人也已经死了……

十三年了,她整整死了十三年,怎么还能够活下来?

更让她难过的是,现在站在面前的那个女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花容月貌的沈雅如了,她那么丑,她那脸上,那脖子上暗沉而丑陋的伤疤痕迹沥沥在目,丑陋得让她多看一眼都恶心,为什么这个男人眼睛里还是那种爱慕的光芒?

她不懂!

他们整整十三年的夫妻,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比那个女人看着至少能年轻二十岁,保养得宜的肌肤,雍容华贵的着装,空谷幽兰般的气质,怎么看也比那个早就该死的女人漂亮数十倍!

为什么?她真的不懂了。

所以,她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她几乎能清楚的预见,自己十几年高人一等的生活得结束了。

眼睁睁看着连翘搂着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妻子,邢老爷子那脸上的表情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儿来形容。

很难看,很灰白,很落寞,很悔恨。

可以说,这是连翘见到他最为狼狈的一次,在以往的任何时候,他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耀眼光芒。

她自然弄不懂在十三年前,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儿。

不过,这些老一辈的事情,她不好去掺和,更不便多问,只能一句句笑着安慰精神受了刺激的老太太。

“老太太,你还记得昨儿托我办的事儿么?”

望着她,老太太愣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但是却不再发一言。

“那你愿意跟我回家么,我帮你找到儿子和女儿了!”

“真的?”目露惊讶地望着她,与她真诚的目光对视了两秒,沈老太太又顺着她的视线旋转过来,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一直蹲在她脚边儿的火哥。

“你说,这是我的儿子?”

很显然,沈老太太这会儿的神经已经安定了不少,不得不说,佟大少这些年对她的治疗是有效的。

“是……”连翘笑着说得声音很轻,她害怕打断了她的思绪。

“妈——是我啊——”火哥又喊了一声儿,眼圈儿泛着红。

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脸,沈老太太的表情是似信非信,好半晌下了句断言。

“是长得挺面熟的!”

“雅如,他是咱们的儿子,烈……烈……烈……”

邢老爷子想说烈火,可是又怕那个火字儿刺激到了妻子,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究竟还是没有说圆了去。

见到他的声音,沈老太太怔了怔,条件反射地望向他,可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她又不由自主地退缩着避了开去。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却知道,她不想,也害怕与他对视。

而另一双几乎快要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更加的害怕,那眼睛里的嫉妒和不甘,让她太过熟悉了,熟悉得她害怕了。

所以,她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被人这么围观,而她目前就信任这个救过她的姑娘。于是,她拽紧了连翘的胳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垂着头说,“姑娘,走……我跟你走……”

“雅如,你能不能……跟我回家……”邢老爷子想伸手去拉她,可是看到她猛地瑟缩掉的视线,还有儿子投过来那冰冷的眼神——

终究,还是垂下了手。

这会儿的柳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而邢婉在安慰似的拍在她的后背,看到邢老爷子的动静儿,她更是使劲儿地飙着泪,目光闪烁两下,哽咽得厉害。

“……远,远征,咱们一定得把姐姐治好……我……我做牛做马的伺候她……等她好了……我……我就走……”

一句话,说得泣不成声。

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可是,邢老爷子没有望她,也没有说话回应她。

这柳眉属实是个漂亮的女人,举手投足间自有她的风情,都说柔才能克钢,她就是那种表面儿上柔弱到极致的女人,特别需要男人保护的那一种女人,而且,她男人的那性子摸得极透。

不过,对于她这些招数,连翘从邢婉那儿已经参悟得差不多了,所以引不起她半丝儿的同情,反而相当的反感和憎恶。

当然,哭戏么,一个人上效果不会太好。

战场上离不开父子兵,哭戏么最好就是母女泪。

这会儿的邢婉也是哭得那个泪流满脸啊,像死了亲妈似的,抱着她母样哭得堪比那个哭断长城的孟姜女,一声声抽泣着,“……妈,你别这样……爸爸……他不会不管我们娘俩儿的……”

这招儿屡试不爽!

果然刚才没有半点儿反应的邢老爷子抬头望了过来。

对于女人他可以无动于衷,可是对于打小儿就柔弱的女儿,他还是不能不管的,揉着太阳穴挥了挥手,他语气复杂地对邢婉说。

“带着你妈先回去,我跟大哥他们去……”

“好的,爸爸……你别太担心阿……阿姨……她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一定会好的……”

抽泣着说完,邢婉的表演功夫比起她母亲来,又要入木三分。

略带嘲弄地目光掠过邢婉,连翘不禁觉得,这女人,真特么好笑。

老实说,她半点儿都不奇怪邢老爷子会对邢婉心生怜惜,毕竟是亲生女儿,当初的她自己不也被她这招给唬弄得傻不拉叽的么?

只不过么……

邢老爷子是极想跟着火哥去景里的,可是火锅同志却半点儿都不想卖他老爹的帐了。

和连翘一起扶着他妈,他伸手一拦,冷眸里都是‘嗖嗖’的寒光。

“不必了,我妈不需要你的任何照拂,我可不想她再死一次!”

脸色突变,邢老爷子脸上的表情简直怪异到了极点。有难堪,有难过,有后悔,有愧疚,有狼狈,不一而足,而件件儿都复杂地交织在了一起,声音梗得慌。

“烈火……雅如……咱们是一家人……咱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可笑!你有几个家,你要几个老婆?”邢爷一句话,直击重点,更是重重地击打在邢老爷子的心窝子上。

“我……对不起……”

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他说一句便梗一句,心脏在怦怦狂跳。

妻子还活着,儿子恨透了自己——

为什么?!

冷冷哼声,邢烈火又勾起了唇角,仔细地看着他老爸那僵滞的表情,心里觉得无比的痛快。

只是那份儿痛快里,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心酸……

这可是他的父母,从前恩爱无比的父母,他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他俩曾经那感情,好得跟他和连翘也有得一拼……

为什么最后会弄成那样,十三年,生死两茫茫,一死一另娶!

究竟是什么……

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勾搭别人老公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脑子一阵激灵,猛地一扭头,将自己冷得像冰刀似的视线射向了柳眉。

“你……”

后者被他突如其来的冷冽目光吓了一大跳。

几秒后,瞧着她那股子慌乱劲儿,邢爷那张在对待外人时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突然裂开笑了笑……

“最好这事儿没你的干系,否则,我要你命偿!”

闻言,柳眉脸色倏地苍白,急忙地摆手否认——

“不,不……这不关我的事儿……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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