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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太太只是风寒,病情不重,拖了这许多天,本也就快好了。在信阳停下来每日服药歇养,有两个儿媳妇陪着聊天解闷了,病情渐有起色,过了几日终于痊愈。

叶小天见母亲的病已经好了,便去向花晴风辞行,铜仁那边他走时才刚刚稳定,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料理,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不料到了花府竟然扑了个空,花家管事告诉他,自家老爷赴诗社之会去了。

叶小天考虑了一下,正犹豫是再等等还是直接去当地士绅文人举办的诗会上打扰一下,苏循天已大包大揽地道:“大人,咱们尽管上路吧,姐夫那里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姐姐打过招呼了。”

叶小天想了想便道:“如此也好。老管家,叶某急于返回铜仁,不便久留,那就请尊主人回来跟他说一声,就说叶某来过了。”

叶小天顿了一顿又道:“还有,请转告尊主人,就说……花大人春秋正盛,就此贻养天年,可惜了。如有机会,还是复出的好,叶某很希望与老大人再续前缘,一同共事!”

叶小天说完便与苏循天、李秋池一起离开了。花晴风躲在侧厢房里,窥着叶小天一行人离开,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

自从那夜酒醉后,他一直寻找各种理由回避叶小天。那天晚上他醉了,但是神志很清醒,只是因为酒力,性格变得张扬起来,原本许多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都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等到酒醒忆起自己酒醉时的表现,却不免有些无地自容。如今见叶小天离开,他辣的面庞才好看了些。

“复出。复出么……”

花晴风沉吟起来,他是告病致仕的,在官员的后补梯队里面属于优先考虑的类型。而且在信阳期间,他还结识了一位诗社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是一位致仕养老的朝官。曾经担任过吏部侍郎,当今首辅申时行当年还曾受过这位老前辈的提拔。

一般的官吏因岁数大了而辞官,称为乡老、庶老,卿大夫因年迈而辞职,称为国老。这位老前辈就是一位国老级的人物,而且他对花晴风很有好感。如果借由他的门路,花晴风想复出并不难。

但是……要不要复出呢?

花晴风深深地思索起来。

于家校场之上,一个青袍老者手持弯刀,与一个身穿蜀锦圆领窄袖短袍、腰系革带、足蹬小靴的少年人正在对打。

两柄寒光闪闪的弯刀,我来你往。你进我退,宛如飞雪旋舞。然而外行人看着只觉寒光飒飒甚是好看,却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这两个人的刀法已至极高境界。

两人交手这么久,双方的兵刃几乎没有发生碰撞,并非双方有意相让,而是因为他们对掌中刀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的刀法虽如羚羊挂角般不可琢磨,但双方的眼力极好。对方一出刀,便能立即做出判断,进而攻其弱处。对方也会立即变招,才有这般效果。

这样子打起来,虽然看着不够惊险,但是双方所耗的心神,更十倍于刀刀见肉的打法,眼力、应变速度、反应能力缺一不可。

“刷刷刷!”

青袍老者手中刀忽地变轻灵为威猛。大开大阖,连劈三刀。荡开对方锦衣少年的攻势,哈哈大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土司方才已让了我三次,老夫可是实在没脸再打下去了。”

匹练般飘忽于空的刀光一停,那锦袍少年也停住了手中刀,笑吟吟的,因为激烈的运动,脸泛桃红。哪里是个少年了,唇若凝朱,目秀神清,分明就是男装打扮的于珺婷。

一身锦衣衬得她粉光脂艳,由于刚刚动过手,脸上泛起桃花红,更显明媚。于珺婷望空一抛,那刀划过一道弧线,铿地一声,正贯入校武场旁边兵器架上竖放的刀鞘之内。

于珺婷对刚刚与她试招的文傲道:“老师只是年岁大了,不以筋骨为能,动作难免迟缓了些,否则弟子未必是您的对手。”

虽然文傲现在是她的幕僚,不过在演武场上,于珺婷依旧尊称他为老师,甚是礼敬。文傲摇头笑道:“老啦,我这身子骨儿确实是不比当年,不过就算是老夫全盛时期,也顶多与土司打个平手,土司大人实是老夫生平仅见的学武奇材。”

于珺婷浅笑道:“世上哪有什么奇材。弟子只是自幼便陷身于危困之中,是以肯比别人更加吃苦地练习罢了。”

于珺婷现在的心情很好,叶小天可以说是她当下最大的心魔,叶小天离开之后,于大姑娘便放眼铜仁,只能高呼“独孤求败”了。她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密切了与其他土司们的关系,巩固了于家的势力。

在内部,于家海和于扑满两兄弟已经离开,没有了掣肘和羁绊,在外面,她又联合众土司,把张家的气焰死死压住,可以说,除了叶小天,她现在就是铜仁第一人。

不过,有些女人甘于屈居自己的男人之下,有些女人却未必。至少于珺婷就不愿意。这不,她刚刚心情甚悦地走到校武场边儿上,于海龙就赶上来,向她报告了一个既让她开心又让她不开心的消息:“土司,叶推官回来了,明日就到铜仁。”

于珺婷微微一怔,笑容顿时消失。其实乍一听说叶小天回来,她由衷地感到欢喜,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欢喜,一刹那间便似一股热流便涌遍全身,让她有种战栗的感觉。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占有了她清白之身的叶小天也同时掳获了她的芳心,叶小天离开铜仁的这些日子,她就像一个盼归的深闺怨妇。不知几度午夜梦回,痴痴思想。

然而,她和叶小天分属不同的势力,不同的势力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这两股势力既是合作的关系。又是相互防范与竞争的关系,她有自己的立场。无论如何,她不愿因为对叶小天的感情而出让于家的利益。这就使得她的心情异常地矛盾起来,对叶小天既想念又抗拒,既依赖又回避。

见于珺婷心思有些恍惚,文傲忍不住问道:“土司担心叶小天回来后。会对我们于家有所不利吗?”

于珺婷幽幽一叹,没有说话。

于海龙大声道:“我看土司是……呃……那个齐国人升天了。”

于珺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是杞人忧天!”

于海龙憨笑道:“对对对,是齐人有天!土司,我觉得。叶小天那边,你完全不用担心!”

于珺婷立生警觉,道:“你要干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打叶小天的主意!我听说此人当初在贵阳,曾一招击败果基格龙,而且他还是蛊教教主,一身蛊术出神入化,一旦招惹了他。我们于家将后患无穷!”

于珺婷以为于海龙要对叶小天有所不利,马上慎重地警告起来。不管是出于公心也好,私心也罢。她是真的紧张。

于海龙对土司紧张的神态感到有些奇怪,土司大人的胆子一向很大,跟杨应龙那样的人物谈交易不啻于与虎谋皮,她依旧夷然不惧,如今怎么会如此畏惧叶小天?

文傲若有深意地看了于珺婷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于海龙道:“呃?我没说要刺杀叶小天呐。我是说,土司大人想要的是铜仁府第一土司的宝座嘛。而那叶小天,志向可不在铜仁。和土司大人不冲突啊!”

于珺婷呆了一呆,道:“你说他的志向不在铜仁?有何依据?”

于海龙道:“这还要什么依据?他们在山里困了一千多年,现在想出来,可山外的土地早就被别人占光了,怎么办?你看他们在提溪抢了一块地,张家也就捏着鼻子忍了,可要是他们想把整个提溪都抢去,张家跟不跟他拼命。

所以啊,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大万山为根本,向四下扩张,东家抢一块,西家抢一块,这样一来,哪家损失的土地都有限,哪家都狠不下心来跟他们玩命,他们才能站住脚!”

于珺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头人一向以武勇闻名,不想竟也有这般头脑。”

于海龙哈哈笑道:“不是属下聪明,而是那叶小天做的很明显啦。水银山之南那座鸟不拉屎的山谷,他让格家寨派了近千名勇士去干什么?这还用问么,他们当然是想往石阡府扩展。”

于海龙是个粗汉子,看问题不会想得太复杂,反而一眼就看出了本质。于珺婷却还不太认同,微微眯起眼睛道:“难道他驻兵于水银山之南,不是为了占领水银山么?”

于海龙道:“水银山出矿不假,可后边扯着多少麻烦?再说格家寨现在买粮食、买农具、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像是缺钱吗?估摸着山里头一定也有矿,说不定还是更值钱的金矿、银矿,他们陈兵于水银山之南,绝不会是为了区区一座水银山!”

一向睿智的于珺婷这一遭还真是关心则乱,因为太在乎,所以只担心两人之间发生冲突,如今听于海龙这么一说,于珺婷不禁鼙起了眉毛:“是这样么?是我小看了他的志向,还是因为我的格局太小?我守着碗里那口吃的生怕他来抢,结果人家盯上的却是我背后的那座粮仓?”

“看来,等他回来,我得找个机会,私下探探他的底儿!”

想到这里,于珺婷莫名的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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