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番外时间足够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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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番外·时间足够你爱</p>

他走了一段很长的路。</p>

他看见火在燃烧，从回潮的轮转中来，带着向远处而去的尘埃，掠过他金盔的侧边，扫过簌簌作响的翡翠羽和金塑王名圈，柔和地敲出融入长风的耳语。灰烬从火种中升起，从高空再落下，轻轻落在晶莹的道路上，在覆水的小径中绽出苍白的莲花。</p>

他的行走在水中溅起清脆的响声，每一簇水花都从时间的流淌中跃起，澄澈的水珠里扬起往千百个终点的可能性。旅者轻轻地眨眼，往昔的一切在水珠里变幻出一万个无端的可能，又或者那正是时间尽头交汇于此的宇宙留下的一抹虚影。</p>

他看见了世界如何开始，如何终结，万物如何在时间的巨轮上流转，生命如何化作风，化作影，如萤火在水中亮起，如星月落进水中的莲心，生去死来，无线无引，跌起升落，无初无末……</p>

他是谁？他茫然自问，他的手掌在身前举起，燃尽的尘埃纷纷从他的指尖似沙流逝。</p>

他是一捧装在金盔内的尘与灰，随风浪而洒落，又经人苦心收集——将他装入金盔的人早已不再见了，那浪子最后残响的回声便是将他送上这处小径的汽与火，以及这份将他裹住的孤独。</p>

但此地并不静默。</p>

时间的潮汐一起一落，沙沙地抚过他的外甲。悄然的长歌，如洁白的砂砾，水中净洗百次的贝壳。</p>

世界的光落下来，浮于天空的灰烬变作月亮，道路点亮了太阳的光，而后绕成芦苇的丝绳，在他脚下悄然地纺出一条光的小舟，芦苇的船。</p>

一面小小的白帆悬起，光将帆面撑得半满，也将他铜红的头发吹过了脸颊的侧边，发丝尾端所化的余烬向上方飘起，飘扬，溶在光的河流里。</p>

他站在船中，这轻盈的小舟将他的盔甲托起了，顺着光的小径向水流的尽头漂流。所经之处，一朵朵莲花自闭合绽放开来，迎接他的到来。</p>

小舟行过峡谷，水声里隐隐有涕泣的声音，在这深峡的垂泪里，又有祈念的婉转曲调，求一份来自时间诞生之初、光未有之初的回顾与怜视。他静静地望着水流，水下有摇曳的无形花。</p>

光愈发地亮了，行过涕泣的谷，他从苇舟上迈下，步入一片战火燃尽的沙原。断的车轴与半面残旗成组地扎在黄沙里，旗帜上依稀可见往时的王徽。无尽的黄沙将昔日战后的残血也掩没在时间深处，废弃的战甲散落四处，早已被风沙掩埋，只露出几处锈迹斑斑的金属边缘。</p>

光仍然在。光如时间恒常。光透过高空的尘埃，洒在古时的黄沙，映出一片模糊的昏黄。</p>

他慢慢走在这片废墟中，细沙轻响。脚下偶尔会踩到断裂的长矛，发出清脆的破裂声。</p>

逐渐地，他好像见到那些曾经的战士，他们的灵魂仿佛还在这片战场上徘徊。一个身披黑甲的幽灵在不远处站立，盔甲的连接间隙里亮着火光，双目遮蔽在覆面的铁盔中，凝望着时间的远点。也许是追寻。也许是守候。</p>

他的脚步放缓了，在这儿没有敌意。穿过朦胧的光，他感知到一种悠久的哀伤。</p>

尘沙又扬起来，在光之风里颤动，如被拨动的琴弦，荡出微微的残影，而后飞扬离去，直到流光的尽头。</p>

那名战士见到了他，他着甲的身躯转向他，手中的爆弹枪顿了顿，接着放下了。</p>

他低下头，与战士的护目镜对望，从那儿看见光的火。金色的火，白炽的火，余晖的影子从地上离去时的最后一簇火，装在水晶匣般的目镜里。在那儿是终结的火，是时序端点不存在的纯净的火。</p>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战士沉默着，直到尘埃开始落下。黑甲战士转身，向着沙原的深处缓缓前行。</p>

他无言地跟在战士身后，在这里存在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安静联系，将他们通过一些形而上的光辉，悄悄地牵在了一起。</p>

他们走过战场的残余，越过断裂的动力戟、破碎的锤与爪。旗手的古老旗帜立在林立的剑刃丛中。</p>

他伸出尘沙的手，轻轻抚过旗面上的纹路。钢铁的骷髅凝视着他，目送他在时间里远去，又或者它已成为他与过往的联系，如无言的碑石，将他带入时间的初始地。</p>

沙原的尽头是上抵云端的耸立山峦，以乌玉和黑檀木为山的脊骨，塑造出一种静默的冰寒。战士停下了脚步，扬起头，望向山峦的顶峰，而后默默地转眼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p>

他明白了，他将独行越过这座山。他的靴子踏在山的边角上，他滑落了片刻，便发现足下的山起了变化，成了一根有形的玻璃线管，节节相扣，构成一处落脚的凹坑。一些光点落在黑山上，闪烁地串联着亮起，作为盘绕映明的电烛灯光。</p>

他循着光的指引向上，攀过如长袍皱褶般的边角，在蚀刻的纹理上顺着神圣公理的刻痕缓慢地向上攀登，在山脊所成漆黑王座的扶手上暂时歇息。在他身旁，一只枯槁的手静静地搭在王座边缘，与数根残酷的管线相连。</p>

巨像的指尖仍微微地摩挲着，在永恒中书写出无形的符文，无形的点字盲文……他登上巨像的掌心，仰视无限高的枯骨手臂。这只手臂属于何人，为何让他的泪盈过他灰烬所成的眼眶？</p>

他的面庞在湿润的水汽浸透下凹陷了，溶去了。他落进支撑他存在的盔甲内侧，看着铭刻在内的巫骨刻符，落在载体与表皮的底部。他早已是一捧残灰，流落在时间的夹缝里。</p>

他曾烧灭。</p>

仅有在这时间尚未开始流动，光未曾前行，人类历史上的第一簇火还未曾在深夜里如星辰亮起的独一时刻，他的尘土还能顺着生命的回环，回溯至未灭的一刻，独一的一刻。</p>

他跌进盔甲中，盔甲跌在巨像的手掌中，碎成片片的断甲。他的灰烬向外飞扬，散向漫天的光点里，与尘沙合一……</p>

他的盔甲被捧起了，黑玉的山脉从亘古的凝滞中苏醒，或是它所具备的光的影子苏醒了。</p>

盛装着他盔甲的枯瘦手掌向上抬起，他愈发接近光的起源，于是他的盔甲重新地拼合，逆着时间或光的流向，复原出完整的一套璀璨的金色盔甲，用柔软的金红长袍和点缀青金石的鹰羽装点。</p>

他的灰尘也渐渐地复位，一千粒灰尘组成一簇光，一千簇光与源头的太阳相映相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