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上帝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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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上帝之城</p>

“他为众罪代求，祭除掉一切的罪，满足父神的公义；他以中保的职分，意要平息祂的愤怒。</p>

“纵然祂仍为不义而震怒，祂的爱仍要降下，因祂的爱是不改变的，唯有人因自己的罪恶与祂成仇，不愿受祂的爱。</p>

“他免除了人与祂的不睦，这才成就了祂可显明的慈爱。”——《洛嘉之书》</p>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究竟对第二军团作何感想……”莫尔斯在桌边坐下，取出笔记本，在纸面上写了一些补充条例，“也许你会觉得惊讶，马卡多，因为他很不高兴。事实上……”</p>

他看了马卡多一眼，“他感到愤怒。”</p>

帝国宰相缓慢地眨了一下他的眼睛。他的老友在他身旁时，往往表现得比在天下人面前要更鲜活，但愤怒，那是另一回事。</p>

帝皇会露出微笑，会为未来苦恼，会描述一些不为人知的奇思妙想——那几乎是某种孩子气的行径，令马卡多不禁在心中暗暗发笑。</p>

可银河中究竟有何事，能引得人类之主隐藏他的怒气，这令马卡多很不容易想象。</p>

“为什么？”马卡多问。</p>

“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基因原体，我的朋友。”</p>

“哦……”马卡多摇头，“曾经，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p>

“不，宰相，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莫尔斯甩了甩笔，让墨水的流动重新流畅。</p>

“我是说，他失去了他计划中一个准备妥当的工具，并不得不为那個基因原体做出的个人选择，而调整成百上千的后续计划，比如提前太久地开始启动他全新的‘士兵制造方案’——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原本打算立刻启动的。</p>

“是的，宰相，我用我不存在的小腿骨都能猜到，这才是第二军团必须除名的真实原因。他要确保没有人知道第二军团将会变成什么——因为那太容易把他那个‘不是神’的小玩笑戳穿。”</p>

“那是？”马卡多问。</p>

“别和我打哑谜装不知道了，我的朋友。”莫尔斯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总之，你该知道，计划被破坏，这是多么令人愤怒的一件事，想象你建了一半的房子里，突然塌了一块见鬼的地基。你得想办法把它补上。”</p>

宰相在他得到的答案中惊讶地沉默了几秒。</p>

莫尔斯抬头，扫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他在你眼里浑身冒着慈爱的伟大气泡，马卡多。”</p>

马卡多在莫尔斯身旁坐下，从他所在的角度，可以看见窗外由罗格·多恩和一万名银河之内的伟大建筑师共同设计的瑰丽杰作。</p>

人造的蔚蓝苍穹之下，耀金、精金、黄金、塑钢、混凝岩……自上而下地铺筑出泰拉皇宫金顶流光，线条分明的屋顶山墙，长廊纵横的层叠楼宇、争奇斗艳的露天花园，宽阔的大殿长厅，乃至城垛堆叠的坚实要塞和堡垒，以及基岩之处的牢固地基……</p>

木料的浅淡清香和似有还无的熏香，衬托着遥遥传来的自动留声机的古典乐曲，一切都如此符合人类之主的喜好，没有半分偏差。</p>

帝国宰相牵了一下嘴角，恢复了他一贯的声调。因外在的年龄所致，那份沙哑的音色令他显得忧伤。</p>

“若他如你所说，那么我们都不会追随于他。”</p>

——</p>

洛嘉·奥瑞利安知道帝皇尚未离去，但他却一直没有见到他期待已久的人类之主。这让他变得焦急。</p>

如果帝皇谁也没有见，怀真言者只会默默地向人类之主的背影祈祷。但他知道，莱昂·艾尔庄森就在那颗银色天使的基地星球上，与帝皇共处。</p>

这无法不让洛嘉怀疑，是否是他无意中又服侍错了什么，以至于祂明知他的渴求，却不愿召见他。</p>

到了第二天，洛嘉去拜访佩图拉博，却得知钢铁勇士头也不回地展开了对做鸟兽散的冉丹异形的追猎，于是恍然大悟，指挥怀言者全部行动起来，配合完成漫长的清剿。</p>

在主宰意识受创，乃至很有可能已经在帝皇的长矛下烟消云散的此时，清剿演化成一场公式化的作业，寻找——打固定靶或行动并不积极的移动靶——清理完成，他们如今所需的只是时间。</p>

第三天，洛嘉想要拜访荷鲁斯·卢佩卡尔，他很快被告知复仇之魂号已经径直赶往基地星球，奥瑞利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就懊恼于自己的迟钝和不敏锐，竟然还要求祂主动来召见他，而非自己动身前去敬拜。</p>

几小时后，怀真言者踏上基地星球的土地，怀着沉重的心情，在遍布尸骨的平原中，寻找他的落脚之地。</p>

归于帝皇的伟力，漫山遍野的血肉组织，和令人厌恶的异形臭气，都在某一时刻被无形的幽魂般的黑焰烧去，让洛嘉·奥瑞利安不至于因目睹亵渎之物而愤怒难抑。</p>

于是，星际战士的尸骨便被单独地留下了。那些破损的、颜色难以考察的外甲、脱落的护目镜和仅剩一半的头盔，还有在盔甲外裸露的断骨。</p>

洛嘉不忍地微微闭眼。他不是为阿斯塔特的牺牲而哀伤，也不怜悯他们所受的痛苦。一切都是为了与他们所爱的帝皇进一步接近，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侍奉。</p>

不，他不忍看见的，是异形的摧残给他们带去的侮辱和玷污。这让怀真言者心痛不已，不禁默默地颂念起他的祷词，请求祂将他们宽恕、接纳，将恩惠和平安带给他们的灵魂。</p>

他让周围跟随的牧师离开，独自行走进无名星球的荒原中，他的祷词没有任何出处，每一个字眼都源自他内心的真情。</p>

“愿你们死后的荣耀尤高于生前的荣耀，”他说，让话语从口中自然地流出，而非有心去书写一份完美的祷告长文。他的意志主导着祷词的流向，而哀悼的痛苦则潜伏在言语的潜台词中，与正文互为衬托。</p>

“愿祂见证这一切，将伱们因祂的宽待而赐予的光荣，再友善地取去。愿你们被提升到天上，住在永远的欢喜快乐里。”</p>

他缓步行走，渐渐地，他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最初意图也不再被铭记了。</p>

他关闭音阵，不再聆听怀言者告知他的帝皇所在的坐标之处，而是凭着自己的心，倾听送到他耳中的声音，跟随他的脚引导他走的路。</p>

“祂的国是永远的，至高的圣民，要得国享受，直到永永远远的世代……从尘埃里，从尘俗里，得到拯救……”</p>

洛嘉·奥瑞利安扬起头，泪水顺着他皮肤上的经文悄然滑落。</p>

“哪怕你们的身体散在尘土里、空气里、血水里，哪怕一点也不再有存留，也将得到灵魂的恩典。从灵魂上，复活了灵性的身体，住在祂的大殿里，取祂如泉涌的美好……”</p>

他隐约看见前头有一个人走过去了，似乎是一个士兵，在盔甲里透着骨骼的虚影，头盔周围则燃烧着一圈隐隐的火焰。他眨了一下眼，那个人就过去了。</p>

洛嘉茫然地望着，两颗心脏莫名紧张地跳动起来。他随即轻轻一笑，跟着士兵走过的足迹，继续向前走。</p>

“人往往要因他们曾犯的罪，落进悲惨的境地，但祂仍然慷慨，愿意将许多的美丽赠送给他们。天上。海上。地上。都有各样的美。太阳。月亮。星辰。都被分享。”</p>

周围的世界似乎分作了两层，第一层是原本的那一层，遍是凄惨的骸骨与安眠的逝者。第二层却很光亮，耀眼的阳光落下来，从碧蓝的苍穹，到厚实的大地，仿佛一个全新的、真实的国土，盖在了旧的尘世上。</p>

他环顾四周，在他的脚下，一些金色和绯红的小花绽放开来，从世俗之界的骸骨里，绽放至第二层更高世界的草原中。它们的颜色与芬芳，都是世界上罕有的。</p>

“你们要得到赞扬和美丽，”洛嘉·奥瑞利安微笑着说，紫色的眼睛里，神采变得柔和，“有飞翔的雀鸟，丰富的树木，还有蜜蜂，这些永远和平的万物，也都是你们的。”</p>

他继续前进，直到在前方听见有吹号一样的声音，还有纯粹的光，如同熔化的黄金，光明地燃烧着。</p>

祂就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皮肤也很黝黑，眼目却像明亮的火焰，面貌像烈日放的光，那种明亮已超越了世间的一百万种事物，美丽也远远地超过了洛嘉曾见到的一切。</p>

洛嘉一见到祂，就跪倒在祂脚边，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在落到地面之前，就被光明的炽烈温度蒸发了。</p>

从祂的身上，洛嘉感受到一种隐隐的愤怒，那冷酷一下子穿透了洛嘉的心，叫他心里那一道信仰源泉流出的水也霎时间被痛苦地烧干。他感到自己要死了一样，为祂的愤怒而疼痛万分。</p>

他想，如果他在今天死在祂的脚下，就能让祂不用愤怒去责罚，这比让祂继续愤怒下去要好得多。</p>

然而，祂却俯下身，手按在他光洁的头上，盖着那些金色的经文。</p>

“起来吧，”祂说。</p>

“这是哪儿？”洛嘉颤抖着问，乖顺地站起来。</p>

祂没有作答，相反地，祂变作一道金色的影子，往这片世界里去了。而世界的边缘也遥遥地点燃了火，却没有灼烧的毁坏造成，只有世界变得更明亮了。</p>

而后，洛嘉继续往前走，他的脚步因无上的喜悦而轻盈。他的信仰之源再度开始潺潺流淌。</p>

一段时间后，他又见到一些星际战士，三三两两地出现，身体周围同样地燃烧着一圈明亮的火。他们似乎还没有很适应着突然归来的生活，捧着他们的头盔，在新的更高的世界里徘徊。</p>

洛嘉对他们笑，“曾被杀的战士，是配得称颂，直到永永远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