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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虞清嘉两人的马车赶到无量寺,果然其他人早就到了。虞老君由丫鬟扶着站在门口,看到虞清嘉和虞清雅两人姗姗来迟,十分埋怨:“你们怎么才来?”

虞清雅目的达成,心情正好,也不在乎虞老君的冷脸。她熟门熟路地扶住虞老君的手臂,愉悦笑道:“儿在路上救了一个人,这才耽误了,请老君赎罪。”

一听说是救人,虞老君脸色好看很多,其他人见机纷纷插话赞虞清雅心善,虞老君功德深厚。虞老君心情大好,便也不追究虞清嘉两人的迟到了,一手握着虞清雅,一手拉着李氏朝无量寺佛堂走去。

虞清嘉被扔在后面,她也不觉得被怠慢,反而乐得自在。她慢慢和虞家众人拉开距离,悄悄问身边的慕容檐:“狐狸精,你说虞清雅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慕容檐轻轻瞥了虞清嘉一眼,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今日很不对劲。我们俩从出生起就谁也看不上谁,寻常在家里吃饭她都要另坐一席,显摆自己大房嫡女的台面,今日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和我同车呢。”

慕容檐不知为何生出些逗弄的心思,笑着问:“万一真是如她所说,她许久未见你十分思念,所以想过来和你说说话呢。”

虞清嘉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道:“可快别了,她若是真想找我说话,从前日我回家,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偏偏在出行时想起我了呢?而且,昨日也是她故意在老君面前提起无量寺,今日她一上车就左右张望……”虞清嘉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凑近了和慕容檐说:“你说她像不像提前知道路上要发生什么,所以故意而为?”

慕容檐眼中的光动了动,提前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慕容檐心中思忖,但行动上依然十分有原则,他伸手抵住虞清嘉的脑袋将其推远:“你这个想法倒是大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虞清嘉被推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慕容檐,愤愤地整理自己被压坏的头发:“你好烦啊,我和你好好说话呢。”

虞清嘉虽然这样说,但并没有真的生气。方才慕容檐推她是用的是手掌,要知道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可是只用一根手指头十分嫌弃地将她推开,相比之下,如今实在进步许多。虞清嘉想到这里觉得很悲哀,她是不是被虐待的多了,脑子也出毛病了。

虞清嘉噘着嘴走在身边,慕容檐神情轻松,甚至含笑催了她一句:“快说,你为什么觉得虞清雅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虞清嘉支吾,当然是因为她知道虞清雅是重生的,再结合今日的反常,虞清嘉不难推断出来,按照原本的轨迹,应当是她救了那个山羊胡,山羊胡心怀感激遂在她的名下当账房先生。看虞清雅今日急不可耐的表现,想来这个账房先生还很有能耐。但是这些话她没法和慕容檐说,只能含糊道:“我随便猜的啊,佛法里不是有一则这样的故事,一个女子突然对父母说自己已经活过一次了,还能准确说出自己日后嫁了何人、父亲何时升官,乃至自己何年何月在何地死去。父母惊异,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无不印证了女子的话,后来女子意外去世,死因地点竟和曾经所言一丝不差。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也正好能解释虞清雅的动作,所以就随便猜猜。”

慕容檐倒也知道佛经里的这则故事,然而这个故事主要是印证佛家万物皆有定数的轮回理念,以此来说服信徒们捐钱布施。他倒没想到虞清嘉会从这个角度解释今日之事。

虞清嘉胡乱诌了半天,她见慕容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内心十分虚,于是揪着他的幕篱转移话题:“都进了无量寺,你为什么还戴着幕篱?一天到晚罩着它,你不觉得闷吗?”

自从来到兖州后慕容檐就和换了个人一样,只要出门必然罩着幕篱,安静端庄让虞清嘉这个世家小姐见了都惭愧。虞清嘉手脚不安分,慕容檐在她的手背上弹了一下,将她的手打开。虞清嘉心里哼了一声,越发不肯消停。慕容檐没办法,将她的两只手腕都困住:“在外面不许闹,站好。”

虞清嘉使劲挣了挣,发现自己两只手竟然还比不过慕容檐单手的力量。她不可思议,忍不住反省,她是不是太疏于运动了?

不过经过这样一打闹,虞清嘉和慕容檐这两天的生疏倒在无形中消散了。虽然虞清嘉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明明好好的,可是自从那日她半夜来了月事后,慕容檐就故意躲着她,即便遇见了也不说不笑。

虞清嘉心道一声怪胎,大度地放过了这件事,不和小心眼计较。此时虞家众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虞清嘉也不急,索性慢悠悠地欣赏无量寺的风光。她想到方才的事,还是觉得很糟心,看样子那位账房先生本来是她的人,没想到却被重生的虞清雅盯上了。虞清嘉本来想着虞清雅强抢功劳,她的侍女送钱时态度也十分轻慢,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有傲骨,那位账房先生理应十分不喜虞清雅才是,所以虞清嘉才提出让账房先生自己决定。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反而被虞清雅劫走了。

虞清嘉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狐狸精,今天路上遇到的那个男子目光精明,一看就是个能人,可是他被虞清雅抢走了。”

“无妨,你又不缺账房先生。”

“我缺!”虞清嘉抬高声音,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私产,可是再过几年我就要议亲了,正需要一个能干的账房给我打理嫁妆。现在倒好,嫁妆还没影,人已经被虞清雅抢走了。”

慕容檐忽的停下,虞清嘉没有防备,转眼间就超出慕容檐好几步。她奇怪地回头,见慕容檐站在原地,虽然看不到眼睛,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正在一眼不错地看着她:“议亲?”

“对啊。”虞清嘉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奇怪,“我已经十四了,定亲不是迟早的事吗?”

是啊,这是迟早的事。若不是东宫生变,现在他也早到了选王妃的年纪。婚嫁一事避无可避,女子只会更早,他为什么会觉得意外?

慕容檐没法解释内心里涌动的暴虐是为了什么,暴躁在他的体内叫嚣,仿佛在迫切地寻找一个释放点,迫切地想见到鲜血和破坏。这种失控感慕容檐并不陌生,一如他的祖父、叔父,他从出生起就时常感受到这种难以自控、恨不得毁灭一切的冲动。随着慕容檐长大,他变得骄傲,冷血,也变得自律自控,病发也逐渐稳定住了。他上一次病发,还是在东宫事变那个时候。

可是现在,汹涌的暴戾比前几次来的都要强烈,这种失控感比杀人时更甚。虞清嘉本是开玩笑般和同龄人打闹,她往前跳了两步,转身看到慕容檐的表现,立刻吓住了。

“狐狸精?狐狸精你怎么了?”虞清嘉猛地扑到慕容檐身边,双手颤抖着握住他的胳膊。虞清嘉现在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出门时她带了看着最机灵的那个出门,可是事实证明矬子里拔将军也终究是矬子,那个丫头才十二三岁,比虞清嘉还小,一进了寺庙看到新鲜,早跑没影儿了。而虞家人也已走远,导致现在只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她连找人来做帮手都不成。

慕容檐在一片暴动撕扯的黑暗中,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手握住。那双手柔弱无骨,柔软又纤细,慕容檐总是疑心他稍微用力就能将其折断。他病发时六亲不认,连跟随多年的东宫侍卫都不敢靠近,可是现在,却有一个明明弱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上前半抱着他,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慕容檐手臂上修长的肌肉紧绷,他现在迫切地渴望着鲜血,杀戮,和求饶。他用尽全身力气偏过头,声音紧绷:“走开!”

“不要。你怎么了?你看着我,我带你去找郎中。”

慕容檐本来想抬起手遮住眼睛,可是因为没有控制力道,竟然把虞清嘉掀倒了。虞清嘉趔趄了一下,扶住走廊边的柱子,眼睛中盈盈泛出水光。

慕容檐对这样的目光再熟悉不过,明武帝失控的时候连亲娘都砍,而他的病比明武帝还要严重。众人称他琅琊王,东宫失势后暗卫敬称他公子,可是慕容檐知道,在他们心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危险的,需要小心应对的怪物。

虞清嘉亲近他,不过以为他是个女子,若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一样会避之不及。慕容檐克制住大开杀戒的念头,转身朝后走,他刚走两步,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拽住。

那个力道轻之又轻,可是指尖却攥得极紧。她娇生惯养,天真跳脱,她被雨淋湿都会哭,可是现在她拽住慕容檐的衣袖,声音低哑又颤抖:“景桓你怎么了?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和我说,你不要丢下我。”

刚才引发慕容檐情绪失控的念头又清晰起来,慕容檐在这一刻突然想清楚一件事,她是他的。无论是玩伴,读书的伴读,或是其他,她都该属于他。

这个想法宛如一个信号,他狂躁的脑海骤然平静下来,墨汁般翻滚的情绪也如退潮一般消退,慕容檐的神志逐渐恢复清明。他眼珠动了动,慢慢转向虞清嘉的方向。

见慕容檐渐渐平息,虞清嘉长长松了口气,她仔细看着慕容檐,小声问:“你没事了?”

“嗯。”

“那就好。”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幕篱后,那双眼睛并没有恢复原状,依然沉如深渊,瞳孔中还泛着幽蓝的光。

虞清嘉想去探慕容檐的额头,却被他一手捉住。虞清嘉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也就由他去了。她现在心放回肚子里,才有心嗔怪同伴方才的举动:“你方才怎么了?以后不舒服要早说,你刚刚快将我吓死了。”

慕容檐没有应,他就这样握着虞清嘉的手走了一段路,他指尖在虞清嘉白皙细腻的手背上划了划,幽黑的眼中似有所思。两人“平安无事”地走了一会,走到转角时,迎面走来另一伙人。

虞清嘉感到自己的手突然一痛,她正要回头,就发现手上的力道又恢复如初。虞清嘉只以为慕容檐被突如其来的生人吓了一跳,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微垂了头让过,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眷,不欲和外男牵扯。可是那道白锦长袍停在她面前倒不愿意走了,对方音色清脆悦耳,声音中还含着轻佻的笑意:“抬起头来。”

虞清嘉拉着慕容檐转身就走,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面白无须的阴柔男人拦住,这个男子看着说不出的奇怪,连嗓音也是尖细尖细的:“没听到殿下的话?见了颍川王,还敢无礼?”

虞清嘉听到这里倒着实吃惊了,颍川王?当今皇帝的第三子慕容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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