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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
待众人用罢饭菜,重又落座品茗叙话,因为方才闹出一出,史鼎媳妇儿也不好多待,用罢饭,就告辞离了贾府。
贾母看着一旁的贾珩,面容有着几分不自然,低声道:“珩哥儿,琏哥儿他老子是个糊涂的,你莫要给他置气才是。”
分明是瞧着贾珩在用饭时,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话,心底多少有几分忐忑。
众人闻言,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端起茶盅,面色淡漠说道:“我与他有何置气?他在家中只知尊荣享乐,不知外面朝局凶险,前日朝堂之上,有人巴不得我介入其中,这是不是政敌的招数,都很难说。”
直接依仗权势向工部施压,是最愚蠢的做法,哪怕是向天子告状,都比去工部高明一丢丢。
一句“贾都督不在工部,不识部务人事”就能把他搪塞回来。
至于贾赦,其走私案子的相关线索,自年前就为锦衣府调查,如今已为锦衣府掌控的七七八八,如果不是为了钓出孙绍祖,以及侦知晋商的走私渠道,随时可以送他上路。
冢中枯骨,何必置气?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而贾赦哪怕再是人厌鬼憎,他也不好像对薛蟠那样,将贾赦直接举告进监牢,因为这不是贾赦一人,而是荣国大房都要被一网打尽,只能是别人爆出此事,他顺水推舟。
贾母想了想,问道:“那宝玉他老子的事儿,珩哥儿觉得怎么着?”
此言一出,探春、宝钗、黛玉、湘云都看向那少年,其中还有一道安静甚至有几分讷讷的目光。
贾珩沉声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应能主持公道,如今京察只是开始,还是静待朝局变化。”
贾政凝了凝眉,思忖了下,问道:“前日子钰所言……”
贾珩道:“老爷,朝局波谲云诡,暗藏玄机,有时候是先发制人、先声夺人,有时是后发制人、一锤定音,老爷稍安勿躁,逢大事必先静气,退一步说,圣天子在位,岂会容人借京察之名,行培植党羽、打击异己之实?”
有时候也需要给贾政点拨一下,否则,遇上一点儿事,就方寸大乱,还怎么能混官场?
这都不说,“百花齐放,引蛇出洞,冷眼旁观,制暴戡乱”等高深的权谋了。
谁家斗地主,也没有开局把“大小王带四个二,一起打出去”的,都是等你出了炸,让你连输几倍。
所谓,大刀四十米,先容你跑三十九米。
贾政闻言,心头微震,脸上陷入思索,隐隐抓到一丝头绪,但却想不出原委,不过倒是为自己先前的浮躁而觉得愧疚,说道:“珩哥儿之意是?”
贾珩放下茶盅,低声道:“老爷先按我说的来,看看都察院如何施为,回头咱们再作计议。”
这就是让都察院帮忙背书,等将来工部案发,这都是贾政被“陷害忠良”,不愿“同流合污”的铁证,等尘埃落定,贾政自己也能从中走一遍,对其中细节有所领悟,稍稍提升一下权谋水平。
先在其心头留个影儿,省得有“下大棋”之嫌。
贾母见状,面色变了变,转头看了一眼王夫人,但见王夫人面色郁郁,也不知在想什么,自不得求解。
只得去看三丫头。
探春英丽眉眼间,明眸熠熠看向那少年,似明了一些关要。
贾母心头叹了一口气,府上这般多人,对外面官面的事儿,倒不如一个小丫头了。
宝钗坐在薛姨妈身旁,看着那少年,眸光闪烁了下,思忖着,也不知她回头询问原委,珩大哥会不会和她道出实情?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笑了笑道:“老祖宗,珩兄弟既有主张,您老放心就是了,外面官面儿的事,珩兄弟那才是行家里手呢。”
贾母也笑道:“是啊,这些在外面做官儿的,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主意正的狠。”
其实,贾母也只是想要贾珩一个态度,见其镇定自若,似另有打算,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只是片刻之间,心头疑惑,方才为何不当着琏哥儿他老子的面说。
当然,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逝。
凤姐笑道:“老祖宗,明个儿,可就是宝姑娘的生儿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热闹热闹才是。”
贾母笑道:“宝丫头,方才和你妈说了,请个戏班子,听听戏,你瞧着怎么样?”
“我听老太太和妈的。”宝钗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笑意,柔声说道。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宝丫头最近一些日子似明艳了许多。
“也是大了,过了年,虚岁都十五了。”贾母思量着。
黛玉这会儿,凝起宛如水露凝聚的明眸,盯着那身姿丰美的少女,旋即将目光投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幽幽一叹。
正月二十一是宝姐姐的生儿,二月十二,则是她的生儿。
这时,贾珩与贾政用罢了饭,贾政率先离了荣庆堂,回书房歇息。
贾珩也没有多待,过了一会儿,向贾母告辞,返回宁国府。
只是刚刚在西书房坐了一会儿,拿起书册翻阅着,只听到屏风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珩哥哥。”
贾珩徇声而望,只见从屏风转过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杏黄绸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素色长裙,在轩窗春日明媚、温煦的日光映照下,脸庞线条恍若被柔光笼罩,英秀双眉下,明眸湛然,喜色流露。
探春似被对面少年目光打量的有些羞,只是素来明媚大气,笑了笑,近前因问道:“珩哥哥在忙什么呢?”
自那天探春醉酒,也是一段时日过去,贾珩以免探春害羞,倒不主动提起,少女只是将羞喜藏在心底,平时只不显分毫。
唯有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回想起那晚被背起时,才有着羞喜甜蜜,黯然神伤。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将一些公文整理下,等会儿去锦衣府,妹妹过来坐。”
探春在贾珩一旁的绣墩上落座,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
贾珩道:“原是有桩事给你说。”
前几天宝玉挨打,贾环从中挑唆,他一直抽不出空暇处置,如今正好与探春聊聊。
探春闻言,心下却有几分慌,忙道:“珩哥哥……想和我说什么?”
暗道,难道要说那晚的事儿?
贾珩端起茶盅,道:“是环哥儿的事儿。”
探春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不知为何,却有几分失落,扬起明丽脸蛋儿,问道:“环哥儿他,前天不是去了学堂了吗?”
贾珩低声将经过叙说了一遍。
探春听完,容色倏变,秀眉倒竖,恼道:“珩哥哥,我这就去寻姨娘。”
说着,霍然而起,转身就走。
“妹妹先别恼。”贾珩只得拉住少女的衣袖,好在绢帛质量上乘,没有次啦一声。
贾珩轻声说道:“这时候,妹妹向姨娘兴师问罪,她多半不认,反而和妹妹怄气。”
探春被少年扯住袖子,重又坐将下来,问道:“珩哥哥。”
贾珩道:“此事就是和你说说,回头儿等环哥儿从学堂打回来,再作计较。”
探春英媚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坚定,清声道:“珩哥哥不用顾忌我,只管施为即是。”
贾珩默然片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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