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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癀皱眉道:“也要看李阁老之谋,如李阁老在北平,阻挡胡虏南下,他就可多练二年兵。”
“兄长所言甚是,练兵不同领兵出征。”颜宏说着,想起一事,意味莫名地轻轻一笑,道:“说来这贾子钰也是狡诈如狐,平虏策中,需用时十五年,方可收平虏全功,他这般岂不安享十五年荣华富贵?”
韩癀目光深深,带着磁性的声音略有几分低沉,道:“圣上、朝野可等不了他练十五年兵,纵是用时十五年,也要进兵于北,与胡虏争锋,需得让圣上看出一些成效来,否则任其舌绽莲花,也难以取信于人。”
这就是人性,贾珩的十五年平虏计划,可以作为国策,但中间不可能一仗不打,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就会有人怀疑能力不足,再高明的国策,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可以说,朝野群臣都在期待着一场对虏战事,检验贾珩的成色。
颜宏道:“上次听子升说,这贾子钰似还想科举?”
韩癀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不大可能,除非其辞去京营与锦衣府职务,否则以他现任一品大员,国朝勋贵身份,下场科考,势必物议沸腾,朝野哗然,圣上宁愿来日赐其同进士出身,也不会允其科举……而且纵贾子钰科考,如是考中,免不得外人猜测黑幕重重,如考不中,反为天下耻笑,此非智人所为也。”
“也是,天下间的好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了,他已为勋贵,再抢占士子入仕名额,也毫无道理。”颜宏目光闪烁,低声道。
……
……
永安坊,杨宅
三道老中青的身影站在廊檐下,眺望着天穹的烟火,叙着话。
正是内阁大学士杨国昌,其子杨思弘,以及户部左侍郎齐昆。
杨思弘低声道:“父亲,明日浙党之徒,只怕会借先前一事,弹劾父亲,父亲还当提前防备才是。”
齐昆面色也有几分凝重,低声道:“阁老,明日朝会,只怕群起而攻。”
除夕那次,贾珩上疏弹劾杨国昌,五问其罪,其中三条最大的罪名,就是杨国昌对京营变乱而不能提前察觉,度支财货却不能筹谋,对武事横加阻挠,裹挟百官。
既有对其首辅能力的质疑,也有对其本领户部职事的质疑。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冷寒之色,说道:“圣上现在宠信奸佞贾珩,浙党为一己私利,趁机勾结奸佞造势,致使党争愈演愈烈,但彼等不过乌合之众,我等只要坚持到年底就可。”
齐昆诧异道:“年底?”
杨国昌眼眸中闪过一抹冷芒,低声道:“彼时,北虏寇境,军情如火,整军经武而毕的京营,势必北上相援,如贾珩或是不能帅师建功,或是兵势受沮,或是大败亏输,圣上将暂熄好武之炙心,朝局动荡自此而安,言暄,你也不是不知东虏何等战力,他一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好作大言,两军争锋,可不是一篇策疏能够退敌的。”
齐昆面色凝重,目光深深,低声道:“恩相此言不无道理,如今朝局动荡,悉由贾子钰以平虏二字,引得圣上心思躁动,一旦兵事进展不利……”
“小儿以平虏而兴,当以平虏而败。”杨国昌苍声说道:“只是若损兵折将,大耗国之元气,纵受寸殛之刑,也难赎其罪孽!”
齐昆闻言,心头一惊,面色变幻不定。
其实,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国首辅期望领兵大将兵败亏输,实是有违他之立身处世的本心。
杨国昌沉声道:“当务之急,还是要革盐务之弊,梁至诚最近可有书信送来?”
齐昆道:“扬州盐院最近正在清查纲盐盐引,然此事阻力重重,两淮都转运司以及盐商从中作梗,暗中阻挠。”
齐党与江南盐商从来都不对付,这会儿也没什么避讳。
杨国昌摇了摇头,道:“林如海性情绵软,巡盐数载,劳而无功,其威势不足以慑服那些穷奢极欲的盐商,再等段时间仍无进展,老夫向圣上举荐言暄你南下,全权督办盐法除弊事宜。”
在这位鲁人出身的宰辅心中,对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算计的南人就该下辣手、出重拳!
“多谢恩相信重。”齐昆道:“最近户部,边军催饷日急,是按下不拨,还是?”
杨国昌道:“圣上因裁汰京营事功成,偏信贾珩小儿谗言,欲在边军推而广之,但边军不同京师,边将手握重兵,如不慎重,甚至有哗变投敌之险,眼下正是来试探,先行拨一半罢。”
说来,户部库银如此充足,还是当初那贾珩小儿收剿三河帮而来。
齐昆想了想,道:“边军粮米采购,还当往巴蜀之地采购,日费靡繁,只怕这些银子难以济事。”
杨思弘听着二人的谈话,低声道:“父亲,如以晋商复行开中法,贾盐引输粟米于九边,或可两难自解。”
杨国昌深深看了一眼杨思弘,沉声道:“为父革盐法之弊,原有此意。”
杨思弘迟疑了下,终究说道:“父亲,晋商商会李家提出,如朝廷匮粮乏银,可以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四地盐场之纲盐盐引,由晋商商会统购代销,如朝廷急需用银,晋商八大票号也可每年向朝廷放银三百二十万两,完足盐课,户部再拨付晋商商会两百二十万两,由其采购粮米、骡马,这样朝廷不费一两一米,白得一百万两,就可输粮九边。”
杨国昌闻言,眉头紧皱,一时沉吟不语。
见自家父亲沉默,杨思弘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而一旁的齐昆,脸色晦暗闪烁,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晋商要做大汉朝廷的盐商?
真是好大的胃口,只是晋商竟有这般大的财力?
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齐昆暂时没有想到的问题,就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不可能完全是白银,势必要以晋商票号银票中转,一来一去,或许就能以盐引为锚点,操纵盐价,更不必说,承接边饷输送的晋商,购买粮米也颇有操作空间。
杨国昌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分明是来自精英官僚的本能,意识到十分不妥。
“朝廷岂有向商贾贷银之理,更遑论以盐利折抵,简直异想天开,荒谬绝伦!”杨国昌黑着脸,训斥着。
杨思弘面色一整,垂头不语,暗道:“此事,想要说服父亲,果然不是一蹴而就。”
这其实是杨思弘给晋商商会想出的策略,甚至还有一些超前思维,即盐业私营化,既然大汉官僚体制僵硬,不会运营资本,贪污浪费严重,那么交由商贾私营,当然他杨思弘在其中分一杯羹,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但,此举明显让杨国昌觉得反感至极,官僚讨厌一切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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