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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衍圣公刚刚受了皇上密旨责斥,哪敢动用官府力量?人家供地又是自已的老祖宗,还砸不得碰不得,摊上这么一个无赖,任由他向乡里乡亲、过往行商败坏自已名声,偏就拿他毫无办法。

就这当口儿,泰安学政张多器登门拜访了,说是听说衍圣公从京里回来,特来拜望。他是山东士林名流,和孔家素有交往,与孔府许多长房的长老、管事们平素饮酒下棋,也算是士林中的朋友。

听了好友诉说衍圣公的这些烦恼,张多器就对孔家长房几位好友暗授机宜:当今皇上正在改革新政,虽说皇上有心庇佑你家,没有公开责斥,可是树大招风啊,那些受到利益损害的豪门,听到风声是一定会把孔家捧出来做挡箭牌的。

现在既已失了圣心,再被那些人一逼,难说皇上不会拿孔家开刀,与其如此,不如做的漂亮些,把功夫做在前头,既不让人拿孔家地把柄说事儿,又能挽回圣眷隆恩,岂不是好?孔家长房几位管事老爷知道这位老夫子心眼多,闻言为之大喜,立即请他出出主意。

张老夫子道:“邻县买地那事儿极好办,孔家家大业大,也不差那点地,不过是下人们为了争水源,起了点纠纷,衍圣公爷想教训他一下罢了。孔圣人讲‘保民’、‘爱民’,您让他一步,绝不会有人说您怯事,反会赞佩衍圣公有圣人遗风。

那地。不妨还了给他,衍圣公爷身份尊崇,当初出面的不过是个小管事,也是他办事不周把事儿闹大了,衍圣公日理万机,哪里可能知道这些小事?分明是下人办事不妥嘛,责罚他一番,对乡里、对皇上那儿都有个交待。”

孔家长老们一听连连点头称是。张学政又道:“至于官兵那儿,您几位也知道,那些大兵识得几个字?言语不礼貌不是内心真想冒犯孔家,而是缺少教化而已。粗人而已,和他们计较不是自降身份么?

何况他们征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正是朝廷用兵之际,衍圣公他老人家重笞有功将士。伤了他们的心,这也难怪皇上着恼。

不过这堂也升了,人也打了,堂堂衍圣公爷可没有向他陪不是的道理,再说他哥哥又是孔府上的管事佣人。依着老朽之见。私下送他兄弟一笔金银,就说是疗伤的药资,可不透着公爷的慈悲么?同时再提拔提拔他哥哥,他们哪有个没完没了不识相地?”

“这些事儿。只是安抚一下他们,省得被人利用来攻讦孔家。要想讨回皇上地欢心,眼前还有个大好机会,当今皇上志向高远、励志革新,让大明重振声威。朝廷要是威加宇内,四海臣服,做为孔圣后裔,便能声威播于四夷。教化及于八方,这是好事呀。

不如您几位劝说衍圣公一下,让府上管事归拢归拢,把那贫地脊地清理清理,另造一册,不在地地好坏,就是要个数量,然后具折上奏。就说孔府虽未兼并土地。不过例代以来,朝廷赏赐无数。现在朝廷施行新政,孔家感念皇恩,愿意捐献出一些土地用来安置流民。

孔家那是多大的影响力呀,这事儿一办出来,就是支持皇上新政地有功重臣,几句漂亮话,一些可有可无的烂地,皇上的圣眷也重新回来了,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几位长房管事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便纷纷去游说衍圣公,衍圣公也正为失了圣宠担忧,毕竟孔家是世代豪门,利益在于长远。大明风气开放,民间早有狂士声称孔圣名不符实,孔家享受如许恩赐实不可取,要求取消孔家袭爵呢。

如果失了圣恩,这名号虽未必会撤消,可是许多官场上的特殊待遇,那可是皇帝一句话地事儿,因小失大,实不可取,于是断然采用张多器的主意,准备在皇帝大刀阔斧亲自主持的改革新政上好好表现一番。

张多器见达到了目的,心中欣然,又在孔府住了几日,这才告辞离去。不过这详情他可写了信柬,着亲信家人立即送到京里来了,杨凌见他信来,便知不日衍圣公的奏折就要到京,自然喜悦不禁。

杨凌把信中未写的细节叙述一番,长舒了口气道:“反对新政的人也只有这么一招啦,衍圣公的奏折一进京,就能当头给他们一闷棍,有孔圣后裔赞成新政,他们从法理道义上就无话可讲了。

皇上那里,已经决定严惩辽王了,有些机敏地藩王,已经具折或者直接派遣中官进京,交呈地册,拥戴新政,朝廷改制已是大势所趋。真说到具体事务、调配协调,我可比不上内阁、六部几位宦途经验丰富的老臣,具体事儿还得他们办。

我准备这几日待朝中完全稳定下来,就立即去山西,山西中条山上,赵疯子据山立寨,尤其是在边境地区,而境外又极不安宁,不能让他在那儿生根呐”。

成绮韵点点头,沉思片刻道:“嗯,大人要是去山西,一时半晌怕又不能回来了,我便趁机去辽东一趟,咱们在那边有牧场、兵甲作坊、毛皮作坊、参茸药厂,织染、粮油,还有新开的良田无数。

于永一直在那边张罗,近期他要从海路去夷洲,看看咱们在那里建设的海运码头和海运船队,东北的生意还没运作成熟,我放心不下。何况松花江船厂民间参股地股份,咱家可是大头,我也想去瞧瞧”。

杨凌点点头,轻声道:“我在朝里,实在顾不上这些事情,韵儿。这些事情,可都苦了你了”。

成绮韵嫣然一笑,眼波流盼,昵声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我不为你辛苦又为谁忙呢?”

无边媚态,款款深情,语气娇柔,荡气回肠,令人听了心旌摇动。杨凌不觉心中一荡。

成绮韵注意到他火热的双眸,不禁为自已地魅力而得意一笑,她妙眸一转,睇了眼草场上正踢的开心地一众美女,微微倾身,杨凌只觉一股清草芬芳般的幽香飘然沁来。

随着幽香气息,还飘来一个低柔旖旎的声音:“这两日你新纳了美娇娘过门儿,人家也不缠你。不日我就要去辽东了。这一去又是几个月,人家想你呢。今晚……你过不过来?人家要你……要你今晚把所有的‘股份’都送给人家”。

杨凌心头一热,轻声回道:“好,股份都给你,呵呵。我一定做到深度套牢,血本不归”。

成绮韵掩唇嗔笑道:“你都什么词儿呀,你不是说……一股一股又一股么?”

杨凌谑笑道:“韵儿,现在可是你跟着我学坏了。哈哈哈”。

成绮韵咬了咬唇,向他妩媚地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闺房中呀,你越坏,人家越喜欢”。

杨凌抬头望去,只见成绮韵一双柔媚的眼睛湿得象要滴出水来,妙眸中笼起一层朦胧的轻雾,那双眸子便如雾中地月亮。只透出一抹撩人的亮、亮亮地丝、丝丝的春情,撩人,十分的撩人。

衍圣公的奏章进京了,所有的窟窿人家都堵上了,还主动拿出几万亩地来捐给朝廷,这一手漂亮,连消带打、反守为攻,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这当口儿谁再拿孔家说事。那不是拐弯抹角的反对新政、冲地是皇上么?反对派地官员一下子全傻了眼。

他们具折弹劾不过才两天地时间。杨凌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地时间里便通知衍圣公。让他处理好一切后患,主动捐献土地以表清白,奏折也不可能这么快送进京来。只能说是衍圣公棋高一着、老谋深算,观察朝中动向及时消弥隐患,可这倒成全了杨凌了。

如今情势,衍圣公俨然是改革派的一个旗手,不可能再弹劾他了,众人的目光便完全集中在辽王身上,就看你皇帝如何处治自家血缘至亲了。

正德皇帝也不含糊,杨凌摆平了衍圣公,他果然就摞倒了辽王。

厂卫把调查结果往他的案头一送,正德皇帝立刻下诏:辽王欺压乡里、鱼肉百姓、抗拒律法、殴杀人命,实属罪大恶极,着令削爵为民,命宗人府圈禁,王爵之位由其长子继任。

这一着当机立断、雷厉风行,果然大起震慑作用。

一位宗室亲王都被削去了爵位,别人还有什么好说地?

杨凌本来想着再有人不识相,继续进谏拿皇庄作例子的话,便奏请皇上退皇庄,皇上当庭服从改革要求,这个表率作用必可立即打垮反对者的攻击部署,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辽王不甘寂寞地蹦出来了,不但殴杀数十名百姓,还狂言王侯不必服从新制,这下子成了只圈养的鸡,那些猴们竟然没我敢再拿皇庄做藉口了。

尽管如此,皇庄还是要退地,杨廷和当庭上奏,历数皇庄皇店产生的原因、现存的数目,产生的危害,请求皇帝清退皇庄皇店、遣散皇庄皇店管事,以正律法、以为表率,正德皇帝立即应允,下诏施行。

紧接着,一些藩王开始具折上奏向皇帝表示支持新政,蜀王府最先完成清查田庄的事情,全部移交户部管理。宁王更为重视。竟然派了中官进京,把田庄王店的名册携来,还捐献纹银二十万两,支持朝廷剿匪肃政,正德大喜,对这两位藩王立即予以褒扬。

时至此刻,改革新政已是大势所趋,谁再进言只有被辗的粉碎。再也无人可以阻挡了。

宁王派人进京,杨凌心中暗生警惕,他立即命人盯紧宁王府的中官,注意他地一举一动,结交何人、有何目的。宁王太会做戏了,如果不是捡了先知先觉地便宜,直到现在为止,他的所有举动。谁敢说他要造反?

在皇帝正需要宗室支持改革的时候,他又来了这么一出,无论如何,现在是不能对他有任何举动的,主动出击就是自陷不义。目前不但不能对付他,而且还得多加褒奖。杨凌也只能暗暗提着小心,见招拆招。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开始投向看似平静的山西。投向中条山。那里,有一个志向不低地疯子,还有一个固执倔强地娘子。

此时,远在数千里外地青海湖,伯颜猛可也在眺望远方,眺望着北方草原。那里,有一个他恨不得食肉吮血地花当,还有一个魂牵梦萦的皇后。

正德一语中的。青海湖是瓦剌地盘的腹地,而且现在伯颜势力折损大半,正是穷追猛打、彻底消灭这个眼中钉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探马传回的消息,瓦剌和火筛正在集结兵马,看样子是准备南下了。

青海水草丰美是不假,不过当地反对他地部族过多,没有地利人和。加上这里的草原毕竟有限。可以转寰移动的余地不大,是很难对付瓦剌和火筛联军的。同时西域诸国也跃跃欲试。大明边境封锁,似乎也要大举出兵的模样,目前地局势竟是四面楚歌。

青海的活佛、法王们已经赶了回去,在他们的号召下,原本松散的各个部族开始组成联盟,准备对抗伯颜这个强敌,青海,已经待不下去了。

又是暮色苍茫,牧民们圈定了牛羊,肉香和歌声开始飘荡起来。

加思布地营帐现在已经改成了伯颜猛可的大汗营帐,帐中聚集了他的亲信将领和部族首领们,长案摆开,红毡铺地,众人围坐在大帐中,中间有个大火塘,铁架上吊着几只烤得焦黄流油的烤全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们正在享受着今晚的美食。

这些人里有投降过来的加思布的部属,还有一些屈于形势,不但不低头的原本忠于满都海家族地部落。伯颜猛可知道他们未必全是一心,但是现在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只能暂时容忍他们的存在。

满都海皇后又失踪了,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她根本就不曾出现过。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注定了在权力场中是个多余的人。她是伯颜的姑奶辈,这不要紧,她比伯颜大了三十多岁,这也不要紧,可是这个女人太强大了,只要她存在,伯颜猛可这样骄悍无敌的英雄也不再是草原地唯一。

肯对她俯首听命地人太多了,尽管她绝不会对伯颜不利,可是象伯颜这样的英雄,断不会容忍一个能轻易分取他地权力,以致他有任何重大决定,都不得不得到这个女人允许的情况发生,那是一种羞辱。

北方草原上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部族被花当消灭,心爱的女人沦为花当床上的玩物,令伯颜猛可羞辱和痛心。可是消息是被他被击溃的部下送来的。

完成声东击西任务的一万多名士兵星夜赶回草原,目的就是抢在各部听说他出兵的准确消息,从而要对他的部族下手前赶回去充实部族的防卫实力,但是还是晚了,不但自已的部族已经全部被花当占有,那个阴险的老狐狸还布陈大兵于自已的部族营帐内,对他返回去的疲兵进行了一次完美的伏击。

他在北方的势力已经冰消瓦解,可是要想重新站起来,他就不能当缩头乌龟,必须赶回去,杀死花当,他的威望将重新竖立,他仍然有希望成为草原之王。

北方草原上传回的消息被他封锁了。知道详情的只有他最亲信的几个将领,他不能把事情全都坦白给部下们知道,否则将有一些部族拒绝随他返回已经失去的北方草原拼命。只有把他们带回去,带到战场上去,让他们不得不为了生存而一战。

伯颜猛可用一双油乎乎的大手抓着足有三斤重地一条肥羊腿,一边吞着鲜嫩肥美的煮羊肉,一边抓起大海碗,喝着淳美的酒。看起来。他现在也很放松,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时从部下们脸上扫过,似乎在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举动。

人人吃的热汗津津,脸泛红光,六名女仆在中间载歌载舞,看看大家酒意半酣,伯颜猛可接过仆人递过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一大碗酒,慢慢站起身来。

营帐中的喧闹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挥了挥手,舞女们放收了舞姿和歌声,躬身退了下去。乐师也抱起乐器随之退下。伯颜猛可目光凛然一扫,高声道:“青海湖很美、这里地水草也很丰富,可是这里不是我们久待的地方,狼群正从四下窥伺着这里。打着我们的主意。

小小的青海湖,孕育不了草原上的雄鹰,我们广阔的天地在北方,那里有更广阔的草原,我们可以把这里踏在脚下,把它变成我们的牧场,但是我们得先磨利对付恶狼地刀子,所以我们必须得回去。消灭北方反对我们的一切敌人”。

大帐中一片肃然,每个人都在听着他说话。

伯颜猛可挺起了腰,目光坚毅起来,庄重地说道:“加思布把你们带了出来,把你们带到这里当懦夫,我要把你们带回去,你们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离开的马背和战刀。你们的荣耀和财富从哪里来呢?”

他环视了一圈。提高了嗓门:“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我命令你们,我地勇士,回到我们的草原上去,杀死我们的敌人,掳夺他们的女人和牛羊!”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这是皇帝地诏命,大元皇帝的诏命。相当于汉人所说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汉人耳熟能详的圣旨头一句话就是朱元璋立国之后所创。

元廷圣旨的这句话译成汉人文言原话是上天眷命,大明立国后准备照此采用,朱元璋认为不够谦和,上天凭什么单单眷顾你?自作多情罢了,最终还不是被老子赶回草原上放羊去了?

他改成奉天承运,遵奉上天的意旨,承担上天赋予的使命,所以来治理天下,这么恭敬,老天爷不用他还能用谁?而草原上的可汗,延续地还是大元朝廷的诏命格式,伯颜猛可是黄金家族后裔,是草原上的可汗,是以北元朝廷自居的,他自然可以下这样的命令。

伯颜猛可诏命一下,他的亲信将领和部属头领立即跪拜接旨,刚刚附庸投靠过来的首领们面面相觑,也只得俯首听命。伯颜猛可目光闪动,眼中掠过一丝刀锋般凛厉的光芒,如果花当现在就站在伯颜地面前,随着这凌厉地目光,一条匹练般的刀光将横空划过,斩下他地头颅。

“大家回去早早准备,明日一早,我们拔营返回北方去!”

伯颜猛可收敛了眼中的凶光,淡淡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京师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威国公府灯火通明。杨凌,也即将起兵赴山西,开始剿灭白衣军的第二战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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