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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神棍在众多信徒满心焦灼、愤怒,急欲喧泻的时候,抛出了他亲手炮制的第二篇神谕:“乡亲们不要急,四位圣僧早料到这些弟子们心志不坚、动机不纯,四位圣僧在时,他们尚不敢胡为,圣僧归返灵山,他们就会胡作非为。
昨夜,四位圣僧托梦给我,四位圣僧说,其实霸州有许多人冒充神佛,招摇撞骗,四位圣僧在地时候,因为心怀慈悲,希望能以一颗佛心感化他们,所以始终不忍揭穿他们地骗局。现在四圣僧功德圆满,已经回返灵山了,这些骗子没了顾忌,就要变本加厉地欺骗百姓了。
你们看,追随四位圣僧的亲传弟子都背叛了他们,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这里已经没有资财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知道霸州还有什么人称仙称圣地吧?除了四位圣僧,那些大神半仙,统统都是假的,他们都是榨取百姓的钱财而已。
我们要把他们赶走,我们要把被他们骗走的钱财抢回来。现在,出发吧,四位活佛在灵山上看着你们,你们要把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统统赶走,维护真正的净土!”
如同一锅沸水,轰轰烈烈的群众灭神运动在杨凌大手一挥下诞生了。浩浩荡荡的‘打击一切假神仙’队伍呼朋唤友不断扩大。迅速向十里八乡传播开去。
杨凌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合理地理由,一种自我欺骗、自我催眠的心理暗示:我干的是对的,我去赶走那些大神半仙,抢走他的钱财不会触怒神灵,因为我是奉了真正的神圣的旨意,我是正义的!
霸州这几年简直成了神仙钟爱之地,真人,法师。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诞生,可是因为四圣势力最大、影响最广、历史最久,所以其他地神棍都公认他们是最具神通的人,想开山立户都要备了大礼拜码头的。
现在这些神棍一向公开承认是最具神通的活佛,而且他们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日飞升,名望已经陡升到至高无上的境界,这个时候他们的代言人公开声称其他一切所谓有神通的人都是骗子,又有无数的信徒作证。拥护,还有谁敢置疑?
那些神棍有苦难言,甚至难以做出任何解释。他们不敢说四圣是假地,那么就不能说堂堂威国公爷传的神谕是假的,这样就无法用任何理由反驳神谕说他们是伪神、是神棍的罪名。这就象太平天国时的东王杨秀清。当大家已经公认他是神明地代言人时,那么最初造神的人也只能默认他的存在,否定他就是否定自已,否定自已创造的神。自已酿地苦酒只能自已喝了。
整个霸州开始了牛鬼蛇神大清洗。发动群众斗神棍,是最行之有效的的办法,既不会招致百姓们的反对,而且各县各镇,哪儿有大神,哪儿有半仙,这些老百姓最清楚。
而且这些信徒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四位圣僧的旨意,所以根本不曾发生信徒之间的械斗。许多大神半仙的信徒在听说威望最著,而且已经白日飞升的四位圣僧把他们信赖地神仙定性为神棍之后,立即反戈一击,加入了倒攻清算的阵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以神之名!
霸州的神棍们这个年不好过,一个个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令他们痛心的是,这些撵得他们东奔西蹿。丢家舍业的百姓,打起的居然是他们一向用来蛊惑百姓的旗号。这些往日里威风不可一世,到处受人尊敬的大神半仙们,败在了他们自已创造地神地手中。
杨凌有意识地调节着百姓们的行为,既不打压他们地热情,又避免他们造成过激的行为,或者扩大打击范围变成一场无法控制的暴乱。
随着一个个装神弄鬼者被揭发出来,杨凌又令地方官府把他们和追随他们一齐骗人的弟子、心腹们,押上街头现场表演他们所谓的神通,以及如何招摇撞骗诈取钱财。
这些伎俩的揭发和表演,成了霸州各地新年一景,百姓们既解恨又解惑,而且内容五花八门,犹如一场魔术表演,看他们在场子里辛苦表演完了,不用往里扔钱,还可以扔砖头瓦块,这可吸引了无数的霸州百姓。
许多商号发现这样挺能吸引人,干脆不再聘请舞龙队、舞狮队庆祝过年招揽生意了,而是主动请求把批斗大会开在他们店铺门前,作为优惠条件,他们给衙差们免费提供茶水、午餐、板凳。
随着一场场骗局的揭露,以及与四大圣僧曾经用过的相类似的魔术手法被揭穿,最开始很狂热、很光荣地执行着清剿“伪神仙、异教徒”的百姓们开始惶惑了,动摇了,心中坚定不移的执着和那个不容侵犯的神灵开始被撼动了。
那些被关进大狱等待处置的神棍们,现在是一无所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何况是死了还要连累兄弟的狗屁“四圣僧”,许多神棍豁出去了,开始有意揭发和四圣僧有关的骗局,声势浩大的宣传使百姓们对“四圣僧”的疑虑越来越重。
现在。没有人为“四圣僧”辩白,当各路“神仙”被清算揭发近于尾声地时候,越来越多的不利证据指向了“四圣僧”。无数的证据显示,他们同样是神棍,真相已昭然若揭,只是骤然失去寄托的百姓们没人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四大圣僧”破碎虚空的第九天,也就是正月十二,保甲、里正、更夫们开始敲着锣、敲着梆子四处宣布:官府已经抓住了携款潜逃的四圣僧的徒弟们。明日将在霸州城公开审理这些僧侣。
第二天闻讯赶来的百姓人山人海,知州衙门根本放不下这么多观审地百姓,钦差行辕后院儿,那一大片围墙都推倒了,就在“四圣僧”白日飞升的地方,由樊大人、江推官主审,威国公旁审,对四位圣僧的徒弟们开起了公审大会。
他们干的一桩桩、一件件案子。无不是四个神棍主使和指挥,许多案子都牵涉到破家亡命的重案,这些弟子们岂肯把罪责揽在自已身上?现在已经坐实了携款潜逃的罪名,他们无法再和“四圣僧”攀关系,藉由众多百姓的支持来脱罪。那就只有拼命往“四圣僧”身上泼污水,把一切罪责都摘干净,把自已说成无关轻重的小喽罗,才有活命地机会。
造神、以神灭神。最后再把自已亲手树起的神圣拉下神坛。当所有的神棍在狂热信徒们的帮助下,象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一空后,失去利用价值的“四圣僧”就象块破抹布一样,被杨凌从神坛上丢了下来。
他们地徒弟当众说出了一桩桩阴谋,穆生员拖着残腿、满脸翻着腥红的血肉泣血悲诉,最后由四圣僧的徒弟当众再次表演了一番所谓神迹,所以惊惧、疑虑的目光都投到了神地代言人,亲眼目睹、亲口说出四圣僧白日飞升的威国公身上。
杨大神棍的最后使命完成了。这次。他颁布的不再是神谕,而是简单说出惩治四妖僧的手段后,立即发表措辞严厉的打击邪教、打击神棍的官方声明,宣布彻底取缔近十年来成立的一切门道会社,原属占用地正规佛教、道教的庙产、地产立即归还,身负重案的神棍严格审查,按律处治……
最后一座神龛,在他铿锵有力的宣读声中。轰然倒塌了……
神棍们榨取的钱财要清算、地产、房契要归还。身负的血案要审请,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接收黯家查抄的财产。瓜前李下要避嫌呐,万一老百姓怀疑本公爷假公济私,往里边搀和霸州百姓捐给佛爷、道爷们的香资怎么办?
杨凌地理由冠冕堂皇,樊陌离只请示了一回,也就没空再来了,昔日在神棍们面前叩头如捣蒜地信徒们转移了阵地,把叩头地点换成了知州衙门。
原来是叩头祈福求来世富贵,然后递上大把的银子,现在是叩头哀求返还财产、讨还血债,然后递上泪痕斑斑地状纸,衙门口的大鼓短短两天都敲破了四个了,忙得樊大人、江推官团团乱转。
普通百姓的案子他们还能拖一拖,象穆秀才这样在地方颇有声望和势力的家族,受骗上当的也不计其数,做官的人对地方豪绅的依靠是很大的,对他们就不能马虎了。至于张忠张公公、卫所朱千户这些不递状纸递贴子的官儿们,咬牙切齿地让他严办神棍,尽快追回他们捐献的财产,那就更不能马虎了。
所以现在樊大人巴不得威国公别来给他添乱,只怕杨凌现在就是来了,他也实在没时间办交接、清点查抄物品了。杨凌正好得其所哉,东游西逛,拖延时间不回京去。
副钦差梁洪这个年过的也很忙,他把‘四圣飞升神迹展示处’的牌子一翻,写上‘千刀万刮四大神棍毙命处’。进来一个十文钱,如果肯拿十三文,还外赠狗粪包一个,供他们投掷发泄,照样赚得钱如流水。
正月十五,闹花灯。
在霸州闹花灯,自然要去胜芳镇。胜芳的花灯十分有名,其制作技巧或繁或简。有大有小,大至丈余,小不盈寸,可玩于手掌之中。各式各样的宫灯、人形灯、植物灯、鸟兽灯、风物灯、建筑灯等有数百种之多。
霸州上下都在忙,杨凌却轻装简从,悄然抵达胜芳镇,要夜赏花灯了。
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放过京师的一举一动。京师官员陆续回朝,实际上由于今年刘瑾来了次突击大考核,除了李东阳、杨廷和等较有远见的人远离京师避开这即将发生地暴风雨,大部分官员都没走,都忙着拉关系、走后门。跑官要官呢。
因为刘瑾又下令要裁撤人员,精简机构了。京师各大衙门要栽出三百人的名额来,但是只要是他门下出身的,不论贪污、年老、有病。一概保留。都指挥以下的官员,现在只要刘瑾写个“委任某某为某地某官”的条子,吏部就立即照办,不敢再奏。
就连那个一向喜欢对着干的小罗卜头杨慎,似乎因为靠山全离京了,也变的安分多了,除了调动军队官员还提出反对意见,其他时候大多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了。
三大学士就剩下一个焦芳了,可这老头儿据说生了大病,整日不露面,刘瑾对他如此识相很是满意,于是投桃报李,听说焦阁老讨厌江西人,因为规定江西人不准担任京官。他想起当初谢迁力主处死八虎,而谢迁是余姚人。又规定余姚人不准担任京官。
刘瑾的权力越来越大。得罪地人也越来越多,这种种行为。不但是朝中地方的官员,连各地的生员士子,都为之愤慨。
刘瑾勒令各部自查自纠,刑部尚书无所弹劾,被刘瑾唤去痛骂一番,回来之后无可奈何只好把下属王尚宾三人请来喝了顿酒,然后一边道歉一边宣布要弹劾他们,随便找点罪名,以证明自已也是坚定不移地执行刘公公的意旨的。
最令人拍案称奇的是,刘府收礼已蔚然成风,所有京官出差回来后都要到刘府送份厚礼,过年返乡的自然也不例外。其实京官远不如地方官手头富绰,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地方官赠送的程仪礼物还不够给老刘送地。
张彩知道刘瑾这么干,早晚把人全得罪光了,你吃肉要是别人连汤都喝不上一口,那谁还死心踏地的跟着你?可他又不敢劝刘瑾不收礼,而且也知道劝了没用,便委婉地谏言道
:“公公,地方官都是比较有钱的,而且远在地方,让他们孝敬些礼物那是应该的,可是京官儿大多没什么来钱的门路,出趟公差才能捞点油水,如果他们来送礼,那出京后必然加紧搜刮,还把罪名全栽在您地头上,说是为了给您送礼,这不是败了您的名声么?
再说,京官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平常办事都是用得着的人,只要他们听公公的话,安心为公公办事就行了,还差他们那点礼物么?”
刘瑾当时不太高兴,可是等张彩走了,想一想又觉得大有道理,就在这时御史欧阳云等十几个人刚刚过完年回京,提了礼物来给刘大官人送礼,刘瑾为了显摆自已清廉,礼物没收,把十几个人全送到刑部去了,以贿赂罪判了刑。
这一来百官惶恐,全不知道什么礼该送,什么礼不该送了,要送礼之前还得先备份礼,买通刘瑾身边地人问个明白,已免犯了他的忌讳,结果层层小鬼伸手要钱,需要花费的银子反而更多了,百官更加怨怒。
杨凌听了手下的禀报,只觉啼笑皆非:这位仁兄……。。还真是位搞笑专家。在皇上面前,他八面玲珑,心思机巧,从来不干出格过份的事,可是一到了下边,什么昏招都出来了,这不是变着法儿给他自已刨坑呢么?
杨凌嘱咐手下静观其变。自已沉住了气在霸州等机会。他和宋小爱、刘大棒槌等人到了胜芳镇时,先期已有六七十名侍卫赶到了,这些全是心腹,化妆成普通百姓包下了一处客栈。
杨凌到了住处,沐浴更衣,换上一身衣袍,那袖箭火枪仍习惯性地佩在身上,就在房中用了晚餐。便带了四十余名精锐侍卫信步出了客栈,先在胜芳镇街头闲逛。
胜芳花灯有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盂兰盆会“放河灯”,再就是元宵大苇棚“冰灯大会”,同时镇内举办元宵灯会。由于此地灯会闻名与外,亦有不少外地富绅前来观赏。所以尽管杨凌一副生面孔,却并不惹人奇怪。
杨凌身穿一袭青衫,一头黑油油的长发挽成一结,用青绸子系上沉香木发箍。外边却罩一袭昂贵的雪白轻裘。面如冠玉,目如郎星,就连腰间一枚玉佩随着步伐轻轻一荡,都透着儒雅风流,瞧得镇上不少姑娘媳妇儿频频回头。投以爱慕欣赏的眼光。
侍卫们扮作游客,远近散落,杨凌身前只跟着大棒槌和宋小爱。大棒槌身着青衣小……大帽,气势汹汹。一副豪门豪奴模样。
宋小爱作清秀俏巧地小侍女打扮,黑亮的头发挽成未婚少女地三丫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皮鲜肉嫩,小嘴樱桃,眉目如画,粉脸桃腮,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
这一行三人都有吸引人的本钱。尤其那贵介世家的气派,立即引起了几个扒手的注意,开始有意无意地蹑在了左右。
刚值傍晚,但是街上已经很热闹了,刚刚走到三岔路口,忽见前边一条凛然大汉,也做秀才打扮,只是那身子段儿实在粗犷。颌下虬髯与在棒槌相似。却环目大眼,极是威风。这样一条威风大汉。路走地却是极是小心,只见他扶着一个身披斗蓬,娇娇俏俏地美人儿,正缓缓行于街头,那小心翼翼,倍加呵护地举止,可以看出对这女子是何等的宠爱。
那女子是个少妇,比虬髯大汉矮了一大头,身材秾纤合度。她头梳盘龙髻,水湖绿织花比甲,窄袖子同色绣富贵花的蜀锦夹袄,迤地百褶裙,小不胜握的小蛮腰上,鸾带里挂了一条隐约可看到金花影的彩巾。
粉脸桃腮、檀口带媚,一双水汪汪的明眸,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尽管她所穿的衣裙是冷色,却依然如春水荡漾。款款移动间,裙底弓鞋隐现,这位妇人显然就是那位大汉地妻子。
这样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却娶了这么一位娇媚可人的小娇妻,杨凌瞧着有趣,不禁注意地看了两眼,发觉那大汉虽粗犷高大,只是天生骨架粗大,看其神情气度却绝非粗人。那大汉也在看他,一番打量,似乎对他一行三人的气质也颇为欣赏。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点点头,正要错肩而过,那大汉目光一闪,忽地瞧见一人,不由哈哈大笑道:“封半仙,好久不见,你也来看灯么?”
这人虽非粗人,可这嗓门实在太大,杨凌等人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看向他招呼的人,只见一个三十多岁地清瘦汉子,唇上两撇鼠须,身上袍子虽显示家境不错,可是缩肩塌背,走起路来有种狼顾之感。
那人气极败坏,连忙提着袍袂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恨恨地道:“你个赵疯子,别乱嚷啊,我叫封小木,不叫封半仙。你可别害我,杨砍头在霸州城正屠神灭仙呢,谁沾着神啊仙的谁倒霉,镇上的刘大神儿说是跳神时占人家老婆便宜,刚被人家男人剁了一菜刀,都不敢报官呢!”
被称作赵疯子的大汉畅声大笑,拍手道:“哈哈哈,任你道行再高,神仙也怕菜刀。呵呵,不叫便是,不过你孤家寡人地,怎么有兴致来看灯啊,不是想趁机蒙俩钱儿花吧?”
那封半仙面皮涨红,赵疯子浑然不觉,又调笑两句才陪着妻子告辞,随风还传来他妻子细细柔柔的声音:“看你,人家又没惹你,何苦这般挖苦?总是给自已惹……”。
杨凌想不到灭神运动如此深入人心,估计神棍在二三十年之内在霸州都休想有市场了,他和宋小爱相视一笑,转身向镇外走,要去瞧瞧久负盛名的胜芳冰灯。
封半仙见赵疯子走了,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呸!真是个疯子,仗着家里有俩糟钱儿,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这时两个紧跟着封半仙的人追了上来,说道:“丞相,您慢点儿呀”。
这话声音绝对不大,站在杨凌这儿本不该听到,可是这是三岔路口的出口,杨凌正要往镇外走,风吹的急,正顺向他这个方向,袅袅地话音儿陡地入耳,一闪即逝,却被杨凌听了个真切。
“丞相?!!!”
我没听错吧?这是什么称呼?
杨凌大骇,难道汉唐宋元某位大官人穿越过来了?
杨凌眼睛发直,目光微微一转,正碰上宋小爱那双古怪的眼神,四目一对,两个人都从对方眸子里读懂了一句话:“你没听错,他喊的就是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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