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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瑶仪曾经对她的伤害令她痛苦万分,然而凭心而论,瑶仪的确没有做出取她性命或取她孩子们性命的事情来。原来这就是她与瑶仪今生的羁绊,上官氏已死,她们竟然又从宿敌做回了齐心协力的姐妹。她们要共同地活下去。
澹台氏很快告退了。菊香亲自送了她出去,回来与江心月道:“纯容华也终于安分了。娘娘,自从上官氏除了之后,宫内的形势比昔日好得太多了。”
看起来是如此。上官氏被废后江心月成了六宫的实际掌权者,曾经的敌人纷纷或被清扫或妥协。然而江心月却微微一摇头,道:“可惜惠妃还不安分,宸妃又被恢复妃位放了出来,立后一事波澜无穷。我本无意卷入争斗的漩涡,然无奈,我便是漩涡中最中心的那个。”
菊香心道:立后……算了吧。此事不是她能劝得动江心月的,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的“糖果战术”貌似有些许的效果,至少主子面对那些想扔又舍不得扔的礼物时能说出一两句感激皇帝的话了。
她暗忖了片刻,才道:“娘娘,其实宸妃不足为患。她自解禁足后一直告病,不仅从不来娘娘这儿晨省,甚至连宫门都很少出。奴婢去打探了,她这次并非是真的病了,却有些避世的感觉了。娘娘您也知道,此次北域灭国,但拓拔凌风战死,所以宸妃这复位看似荣宠,也不过是其兄长牺牲性命所得到的微末的补偿罢了。”
菊香是江心月最心腹的人,也是宫内最为有头脸的姑姑,她这些年随着莲德妃由选侍成为从一品妃,她在宫内已然成了人精一般,哪里有她打探不到的事。她得到的消息自然是准确的。
江心月朝她淡然笑笑,微一叹息道:“宸妃也是可怜。”
她是一个心底柔软的人,所以当她得知宸妃是受了皇帝利用来保护她时,她的心内不可能没有愧疚,且不仅仅是愧疚。宸妃和她之间,与当年她和宝妃之间几乎如出一辙——郑昀淳利用了她,白白牺牲她的执着只为了他心中那唯一的一个魏紫衣;而郑昀睿对宸妃的利用也是如此,且其残忍丝毫不差。
几日后,江心月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她是代行皇后凤令,因此皇后该做的一切,如北域灭国后藩王至大周朝拜明德帝的礼仪国宴,都要由她来操劳。
皇后的责任不是好担的,就如这一次的藩王朝见,是关乎国祚社稷的大事,不能出一丁点纰漏。好在江心月掌宫也是多年了,历练下来,并没有什么担不起的。
明德十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北地三藩王携降书、贡物等抵达龙城。
那三位藩王是北域仅剩的皇族了,且是原本受尽北域可汗排挤的皇族。他们朝拜的仪式繁琐异常,江心月曾经问过礼部得知,原本不需要这般繁琐的,然而一方面明德帝十分想将征讨北域的功绩名扬天下、流芳千古,另一方面为了立大周之威迫使三位藩王日后勿要生出谋反的心思,遂朝拜的方面下了许多额外的功夫。
朝拜大礼是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三日,本来皇后是应当陪同皇帝出席的,然大周后位空悬,江心月只是代行凤令却并不是皇后,遂她不必出席。一直等到三月二十八日时,宫内大设筵席,妃位以上者可列席。
此时江心月便作为位分最高者,坐在平日里皇后才能坐的位子上,列席大宴。
皇帝与她同列,就在距离她不足两寸的地方;他们的席下是后宫的几位高位妃,大周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那三个唯唯诺诺的藩王及他们随行的臣子。大宴才刚刚开始,交泰殿面积大且气宇恢宏,其内由礼部、内务府并莲德妃共同布置,一应奢华,不肯折了大周的气势。
耳边是庄严肃穆的献曲,那是《大雅》中的篇章,殿内的众人均正襟危坐。江心月听着这类的乐色从来只会犯困,她只好端起青牙方口的酒樽微微地抿了一口,酒不烈,入喉有些甜丝丝的感觉,她觉得很好喝。遂以湖蓝色弹墨的绢子拭了拭唇角,不经意间又抬着广袖,眯起眼睛小口小口地品起来。
突地凭空里生出一只手臂来,从广袖内横着传过来,一手钳住了她的酒杯。江心月一惊之下也有些恼怒,回首瞪着皇帝低低道:“这样重要的场合,您还和臣妾闹什么。”
皇帝却也蹙着眉头,朝她道:“朕是要提醒你不要喝太多。”他随即指指那酒杯里头清汪汪的“玉液”,道:“听闻你吃甜越来越厉害,也不知道克制。这酒你最喜欢,故朕特地选了它来,可你要是喝得不节制朕下次就再不选它了。”
江心月诺诺地听完他的絮絮叨叨,低头道一声“是”,便忍了心里的渴望不去看酒杯。她放下杯子却觉得心内“突突”地跳得厉害,方才是她一月以来第一次与皇帝见面,第一次与皇帝说话,可是却是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她与皇帝同列时心里就在发愁,想着待会不可能一句话也不与皇帝说,她要怎么开这个头?然而如今好说了。
只是她偷偷侧眼去瞧郑昀睿时,却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随即,他也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似乎要平息那些颤抖。
那一瞬间,江心月十分想笑——皇帝在紧张吗?他那样子太好玩了。
奏乐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江心月无聊之下,便去看席下的众人。她看到了坐在贤妃身侧的宸妃,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容颜。她又看到了惠妃,惠妃的嘴角噙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江心月顺着她的目色看过去,才发现她所看的正是北域一战凯旋而归的寿安侯。他是她的父亲,他立下大功归来,她则要借着这份功企及后位了。
其实战场之上第一份的军功并不是寿安侯,而是拓拔大将军。不过那人已经死在了北疆,马革裹尸,再多的追封又有何意义呢?倒是寿安侯,姚氏一门的气势越来越盛,他们才是这场战争中实际的赢家。
惠妃的笑意中是透着疲倦的,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急功近利的宠妃,她明白争夺后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然而她无可选择了,家门的荣耀系于一身,父亲的命令也不可违抗。
礼乐渐渐地弱下来,最终停止。此时却另有一众宫人从大殿的正宫门迈步进来,他们簇拥着一位身着一水桂子绿大绣金鸾提花绡宫装丽人,缓慢而平稳地鱼贯而入。
皇帝站了起来,对那三位藩王说道:“今日朕特恩准丽妃前来。你们也都知道,丽妃在我大周的后宫获罪被罚,然而今日你们藩王都在,朕就借吉日特赦了她的罪过。”
三位藩王都起身谢恩。其中的平律王是丽妃最小的皇兄,是皇族庶子,也是三藩王中血统最尊贵的。因为其余的两位不过是北域曾经的小部落首领而已。
平律王因着与丽妃有更近的关系,遂还特地下拜行礼,口中连连道“丽妃给皇帝添了麻烦”之类告罪的话。明德帝朗声一笑,道:“不必拘礼。丽妃是朕最宠爱的妃子,朕怎会不原谅她呢。”
皇帝的话,示和意味甚浓,那三位藩王也面上愈加欢颜。
丽妃自是谢过皇帝的饶恕,列席就座。她一直被关押在慎刑司,看管十分严厉,但她的气色尚好。因皇帝特吩咐了许多仆从去照应她,就是要令她今日好生地出现在国宴的席位上。至于大皇子那件事,皇帝只是气自己出了个逆子,而这件事并不会影响丽妃今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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