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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霜衣趴在雪堆上,将楚识夏刨了出来。楚识夏趴在雪地上剧烈地咳嗽,险些将肺一并吐出来,指着身下的雪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洛霜衣像是早有预料,一声不吭地往下挖,又挖出来一个沉舟。</p>
沉舟抓着洛霜衣的手往上爬,刚刚爬上雪堆,脸上就重重地挨了楚识夏一个耳光。</p>
楚识夏抓着他的领子,压低了声音骂道:“你不要命了?!你把我往上托,你死了怎么办?”</p>
沉舟一言不发,攥着她拎自己衣领的那只手,对着她的嘴唇直接吻上去。</p>
九幽司其他刺客像鼹鼠似的趴在雪堆上打洞,把下面的人挖出来。</p>
“怎么会突然发生雪流沙?”楚识夏一巴掌按在沉舟脑袋上,转头问洛霜衣,“雪流沙发生之前,我听见山上传来了响声。”</p>
“我们跟着你们的队伍前进,在走至卯关道二分之一处时,我在山上发现了一群人。他们似乎在雪下埋了火药,我们相逢的时候,他们直接引爆了火药。”洛霜衣平铺直叙道。</p>
卯关道一半的位置,不好退也不好进。九幽司的刺客找到了凸起的山石躲避雪流沙,但引爆火药的人视死如归,冷静地看着自己被铺天盖地的雪尘吞噬。</p>
“北狄人?”</p>
“中原人。”</p>
楚识夏骂了句脏话,“该死的白煜,我一定要杀了他。”</p>
楚识夏骂完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沉舟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p>
“赶紧走,现在已经是阕北境内,恐怕我大哥已经收到卯关道雪流沙的消息。”楚识夏脸色发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他身体不好,承受不住的。”</p>
马匹已经被雪层层埋住,刚刚才发生过一次雪流沙,任何一点轻微的震动都会引起第二次雪流沙。楚识夏前进的步伐不得不放缓,沉舟嘱咐洛霜衣尽力救人,然后跟上楚识夏的脚步。</p>
——</p>
云中。</p>
白煜坐在茶楼的包间里,推开一扇小窗,远远地看向灯火通明的镇北王府。镇北王府门口的红灯笼被一盏盏摘下,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白煜难掩快意地倒了一杯酒,不经意间撞见酒中的倒影。</p>
那张笑起来甜蜜蜜的娃娃脸伤疤纵横,狰狞可怖。</p>
白煜乱刀捅死摄政王时,失控的马车带着他一起冲下了悬崖。他的脸被左右横突的木刺划烂,流了很多血。白焕的亲卫将他从马车里救出来,他手上握着的刀还插在摄政王身上。</p>
那是白煜第一次亲手杀人。</p>
原来也不难。</p>
白煜仰望的、信赖的祖父带着残兵后撤,不愿回头救被俘的白焕。白煜得知一切时,心中对摄政王的恨意甚至一度超过对楚识夏的仇恨。推动白焕谋反篡位的是摄政王,舍弃白焕而去的人还是摄政王。</p>
楚识夏是白焕之死的刽子手,摄政王是白焕之死的始作俑者。在白煜眼中,他们都该死。</p>
于是白煜杀死摄政王,带着摄政王的信物在阕北蛰伏许久,等到了如约而来的北狄使团。</p>
“楚识夏,你杀死我的哥哥,我杀死你的哥哥。”白煜对着挂上白灯笼的镇北王府举起酒杯,“是不是很公平?”</p>
——</p>
楚识夏策马冲进云中城。</p>
街面上的商户被惊得往后一退,诧异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楚识夏风似的席卷至镇北王府外,抬头看见白色的灯笼时忍不住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p>
“大小姐?!”门房认出了她,惊呼出声。</p>
“为什么挂白灯笼?”楚识夏勉强爬起来,没头苍蝇似的往里冲,“谁让你们挂的?!给我摘下来!”</p>
楚识夏一离开卯关道,便被守在官道外的官兵告知“镇北王性命垂危,若有大小姐踪迹,速报云中”。楚识夏骑上救灾官兵的马,一刻也不停地赶到云中,却还是晚了一步。</p>
紧随其后的沉舟搀住摇摇欲坠的楚识夏,握着她的手腕说:“我带你去。”</p>
沉舟还记得镇北王府的路,但即便不记得,此刻也该明白去哪。素衣白裳的侍女们见到二人,纷纷让开道路。文官、武将、幕僚、大夫组成的人墙构筑出一条道路,通往权力更替之所,死亡将至之地。</p>
楚识夏嗅到了浓烈的药味。</p>
楚识夏猛地挣开沉舟的手,扑进屋内。</p>
坐在床边的楚明修从死气沉沉的状态中惊醒,看了楚识夏一眼,转而殷切、激动地对床上的人说:“大哥,长乐回来了。”</p>
楚识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床前的。</p>
她掀开垂下的床帐,跪倒在床前,望着楚明彦被冷汗浸透的素白面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楚明彦单薄了很多,脸颊上的肉完全消瘦下去,手上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p>
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p>
怎么就把自己熬成这样了?</p>
楚明彦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瞳孔涣散。</p>
“长乐回家了吗?”</p>
“长乐回家了。”楚识夏紧紧地抓住楚明彦全无温度的手,带着颤音说,“是长乐回家了啊,哥哥,你看看我。我再也不离开云中了,我听你的话,我再也不走了。”</p>
楚明彦轻轻地笑了起来,黯淡的眼底有一瞬间的光亮,“是回光返照的幻觉么?”</p>
“不是幻觉,是我啊。”楚识夏抓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滚烫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打湿了楚明彦冰凉的手指,“哥哥,我回家了。我从帝都回来了。”</p>
楚明彦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p>
“怎么又哭了?”楚明彦的手指微微蜷缩,声音微弱地说,“长安,别欺负你妹妹。”</p>
“哥?哥!你别睡,你看看我。”楚识夏看着楚明彦一点点往下垂的眼皮,急切的捂着他的手,试图传递给他一点温度——一如年幼时,她带着满身的热意撞到楚明彦怀里,为他暖手。</p>
“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去帝都了,我听你的话。”楚识夏语无伦次,眼泪凌乱地划过楚明彦脉搏停止的手腕,像是无数透明的刀痕,“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求你了。”</p>
楚明彦没有回答。</p>
“哥?”楚识夏小声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p>
恍如隔世。</p>
沉舟从背后抱住楚识夏,轻轻地覆住她抓着楚明彦的手,“长乐,你把大哥的手抓破了。”</p>
楚识夏触电般一震,松开了手。楚明彦的手上留下几道青色的指痕,末端带着淡薄的血色。楚识夏像是一具丝线被割断的木偶,呆呆地被沉舟搂着站起来,远离了沉睡的楚明彦。</p>
“让大哥睡吧。”沉舟说。</p>
这句话将楚识夏飘散的三魂七魄一巴掌打回躯壳中,那颗骤然归位的心脏造反似的疼痛起来。</p>
楚识夏怔怔地看着楚明修为楚明彦整理衣衫,将楚明彦的手塞回被子里,放在小腹上——是楚明彦午睡的姿势,刻板周正。好像下一刻,楚明彦就会掀开被子站起来,抱着一杯浓茶对着下属发号施令。</p>
屋外还站着阕北的大小官员。</p>
楚明修做完一切,站了起来,却猛地踉跄一下,险些栽倒在地。</p>
“镇北王,薨。”</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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