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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恙,楚大小姐。”许得禄笑眯眯地说。</p>

楚识夏没有搭理他。</p>

“哎呀,今日可是陛下为晋王殿下选侧妃的日子。眼下他正在英国公府里相看侧妃的人选吧?”许得禄俯视湿淋淋的楚识夏,笑道,“您说,陛下究竟是刚好因为密信把您叫进宫里,还是不想您去搅局,所以借口密信让您在这里跪着?”</p>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楚识夏轻蔑地笑笑,“你在期待什么,期待我为了晋王选侧妃一事与陛下大吵大闹,把云中楚氏在泥沼里拖得更深?还是期待我对晋王心灰意冷,恩断义绝,好让你有机可乘?”</p>

“我以为你会说点有用的。比如北狄臣服我朝,北方无战事,楚家会被渐渐收回兵权,削去异姓王之位,我再也没有傲人的家世;比如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再也不用楚氏镇守边疆,早晚把我们全家杀得一干二净。”</p>

楚识夏挑起一边眉梢,不屑道:“阉狗果然是阉狗,只有这点见识。学了字,读了书,眼里也只有这些阴私之事。”</p>

许得禄脸色青白地瞪着她。</p>

“我一度很好奇,你究竟为何与我作对。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世上争权夺利,向来你死我活,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楚识夏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有的人,生来便是坏种而已,读不懂圣贤书。”</p>

“楚大小姐好伶俐的口齿。”许得禄挺直腰杆,蔑视楚识夏道,“就是不知道,等楚氏落魄、晋王另娶的那一天,你还能不能那么高傲。”</p>

“你又错了。”楚识夏还是笑,“楚氏落魄和晋王另娶,绝不可能同时发生。雨太大,许公公快去避雨吧,脑子本就不灵光,再进水可就不好了。”</p>

——</p>

暴雨打得一树海棠花恹恹的,破碎的花瓣滚落满地,像是被水浸透的、湿淋淋的胭脂。幽深的宫墙曲折环绕,顶上的琉璃瓦光辉流转,精致的兽首狰狞威严。</p>

沉舟站在冷冰冰的宫墙前,伸手抚摸湿冷的墙壁,仿佛触摸一颗缓缓搏动的心脏。</p>

这里离未央宫很远。</p>

“宫人说,陛下与墨雪起了争执,罚墨雪在雨里跪着。可能事关北狄使团,具体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白子澈撑着伞站在沉舟身后不远处,道,“你先回去,我会帮你看着墨雪。”</p>

沉舟摇了下头,手指在粗粝的墙壁上磨出一层血色。</p>

“我曾经以为,我在九幽司的五年,是我们离得最远的时候。”</p>

在九幽司的每一天,每一年,沉舟每次从目标尸体上拔出剑的时候都觉得冷、觉得疲惫。沉舟冷眼旁观自己一点点变回九幽司的杀人工具,脑海中仅存的理智让他怀念楚识夏指尖的糖霜。</p>

即便在梦中也时刻警惕会有刀锋落到咽喉上的日子,也比在晋王宅里无尽的等待叫人有盼头。</p>

沉舟抬起伞檐,豆大的雨滴瞬间打湿他的眼睫,“原来我们此生相隔最远的时刻,就在此处,就在此时。”</p>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九重宫墙,是巍巍皇权,是人言可畏、帝心猜忌,是帝王制衡权力的大局。</p>

沉舟扔下油纸伞,将额头抵在墙壁上。暴雨顺着他的后颈浇淋下来,沿着他脊柱凹陷的痕迹流淌。寒意冲散了沉舟胸腔中叫嚣的疼痛,他剧烈地喘息着,像是连呼吸都要用尽全力。</p>

隔着几十重高矮不一的宫墙,草木在风雨中震颤,宫人们脚步匆匆,点亮的灯笼散落如奔逃的萤火。</p>

那个执拗地跪在未央宫前的人像是走马灯上的剪影,在灼烧般的疼痛中烙在沉舟的眼球上。</p>

两颗剧痛的心脏在瞬间同频。</p>

——</p>

春鸾殿。</p>

白子澈冒雨敲开春鸾殿的大门,宫女畏畏缩缩地掩着门扉不敢打开,推辞说娘娘不方便。白子澈一言不发,侧身给身旁的孙盐让开道路。孙盐一只手按在朱门上,宫女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雨地里。</p>

白子澈大步迈进春鸾殿中,容妃刚刚换好药,满眼惊惶地看着他。白子澈身边只带着孙盐和吹云,袍角湿漉漉的,像是急匆匆赶来。</p>

“太子殿下,何故擅闯后妃寝宫?”大宫女鼓起勇气拦在白子澈面前,大声道,“就不怕陛下知道吗?”</p>

“容妃娘娘害怕陛下知道的事,一定比我多。”白子澈淡淡地觑她一眼,“你若不让开,我们就到陛下面前分说清楚。”</p>

容妃一僵。</p>

“许得禄是不是说,晋王倒了,我才能高枕无忧,必会感激你?”白子澈不需要她的回答,从她的表情中便已经得到答案。</p>

白子澈啼笑皆非,嘲弄地看着容妃道:“容妃娘娘,子澈可受不起这样的恩情。”</p>

“太子殿下莫要信口雌黄——”</p>

大宫女的话音被掐断在喉咙里,吹云冷着脸打了她一耳光。</p>

“太子殿下说话,岂容你多嘴多舌。”吹云呵斥道。</p>

吹云脸颊上的婴儿肥早早褪去,学着白子澈不苟言笑时颇有几分东宫掌事宫女的威严,唬得一群比她年长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p>

“娘娘,连许得禄都知道,这天下落到谁手里,都不会落到阉宦手里。你弯弯绕绕地和许得禄合作,不如听我的。”白子澈颔首微笑,彬彬有礼,“至少我不会让你行刺陛下。”</p>

容妃咬得嘴唇发白。</p>

白子澈对许得禄的算盘了如指掌。</p>

许得禄曾经攀附摄政王,摄政王倒台后,他也没有留下过一丝痕迹,苟活到如今。阉宦唯一的倚仗便是皇权,许得禄只能依靠皇帝——或者将来的皇帝。</p>

但楚识夏和白子澈的关系他看在眼里。许得禄频频得罪楚识夏,云中楚氏和掌印太监,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所以许得禄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沉舟,而是楚识夏。</p>

楚家倒了,许得禄才有向储君献媚的机会。</p>

白子澈微微一笑,眼底寒意蔓延,对止不住发颤的容妃说:“容妃娘娘,不要再干涉陛下的抉择,不要再对陛下说关于晋王和云中楚氏的半个字。否则许得禄死的那一天,娘娘宫里连一片落花也保不住。”</p>

容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竭力抓着妆奁平复心情,用力到指甲都折断了两根。</p>

“我一向觉得后宫中的女人很可怜,希望娘娘不要再消磨我的怜悯。”</p>

白子澈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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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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