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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出关之后,身后的关隘大门立刻用滚烫的铜水浇铸封死。留守城中的伤兵文官竭力死守,不容一人逃脱。

这场血战持续了六天,拥雪关的将领士兵就着雪水、敌军落下的干粮亦或是雪下刨出来的草根,竟然一度奇迹般地将北狄人退回渡雪河前,北狄人精锐折损大半。

渡雪河的河水被染红。

然而还是败了。

拥雪关守军战至最后一人,副将至死,手中还握着楚氏王旗。

重伤的楚识夏跪坐在旗下,身边有她二哥的旧部,也有她的袍泽。她心口中了一箭,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佛珠为她挡下。楚识夏拔出饮涧雪,削去箭尾,抬首望着缓步走近的北狄人。

“楚识夏,我知道你。”这个年轻的北狄人穿着铁甲,手腕上缠着动物皮毛。他的中原官话还很生涩,发音有些扭曲。

对北狄人而言,铁是很珍贵难得的东西。他们的盔甲多是用层层叠叠的兽皮胶着而成,能用得起铁甲的北狄人非富即贵。

楚识夏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也知道你,尔丹可汗。”

“你们大周的皇帝不值得你们这么做。”尔丹可汗摇摇头,“也许你愿意来我麾下?我会给你不亚于镇北王的荣誉。你哥哥不是被皇帝害死了吗?我也愿意慷慨地赠予你手刃仇人的机会。”

“好啊。”楚识夏轻声应道。

尔丹可汗意外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近身问:“你是答应了么?”

“可汗小心!”

电光火石间,奄奄一息的楚识夏忽然暴起,饮涧雪毒龙般推出,刁钻的从铁甲缝隙刺入。尔丹可汗大惊失色,挥舞刀柄砸在楚识夏胸口,但他的肩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只差一寸,楚识夏就能砍断他的脖子。

“狡猾的中原人!”部下暴怒,提刀就要砍死她,却愕然道,“可汗,她死了。”

楚家最后一个拥雪关将领,战死。

可汗被人卸下铁甲,用沾上药粉的白布按住伤口,脸色发白:“楚家之忠勇武烈,不外乎此。”

“不如将她枭首示众,向青州叫阵。”

“不,葬了她。”

——

今生,祥符四年。

夏。

“老子是剑圣,知道什么叫剑圣吗?我不是大夫!你们两个作天作地的小东西,折腾楚明彦那个王八蛋去吧!”

“剑圣大人您快别说气话了,这都三天了,大小姐怎么还不醒啊?大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活啊?”

“玉珠姐姐你别哭了,我这就回家以死相逼,让我爹把那根百年人参交出来。”

楚识夏在一片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醒来,床头上悬挂的小小风铃摇摇晃晃。五脏六腑的痛觉同时苏醒,锣鼓喧天地发作起来,楚识夏差点丢脸地喊出声。

一同清晰起来的,还有手上的触觉。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蹭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大小姐醒了!”玉珠最先发现楚识夏睁开眼睛,喜极而泣,关切地嘘寒问暖,“大小姐,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痛?”

“哪里都痛。”楚识夏龇牙咧嘴的,“你们都挤在这儿干嘛,奔丧都用不着这么多人。”

“七枚寒髓钉,打下去你还有命在就不错了。”李卿白抱着胳膊,哼哼唧唧的,“我白教你那么多年。”

“师父,你还真好意思说。”楚识夏抽着冷气,不客气地揶揄他,“要不是你到处得罪人,我最多花钱了事,至于遭这种罪?”

邓勉挤开两个人,凑上前来,哭得眼睛都红了,“老大,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几个人闹了一通,确定楚识夏命还在,就默契地离开了。

窗外阳光明媚,清风徐来,床头的风铃浅唱低吟。

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的沉舟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微微躬身抓着她的手指,仿佛剑客抚摸剑鞘。他的指尖慢慢地搭在她的脉搏上,生怕一用力就把她揉碎了似的。

“对不起。”沉舟说。

灼心之毒已解,沉舟又能开口说话了。

“现在说对不起完了,”楚识夏闭着眼睛,嘴硬道,“等回云中了,上祠堂里跪着说去。”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楚识夏的眼皮上。

楚识夏猛地睁开眼,看见沉舟的眼泪如珠般滴落,洗濯得一双眼墨色深深。

他哭了。

沉舟趴在她的颈窝里,泪水涟涟,像是要把前十七年没有流过的泪一次性流完。他哭得身子微微颤抖,哽咽着重复“对不起”三个字,泪水把楚识夏的颈子浸得湿淋淋的。

“小哑巴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不说两句好听的,只知道哭。”楚识夏从“沉舟哭了”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故作老成地拍着他的后背,“别哭了。”

“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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