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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似乎要比往年来得更晚一些,直到腊月十五盛国的东北七郡才堪堪飘下来零零碎碎的雪花,在地上铺了一层薄如几层纸堆叠的素白,而这份洁净也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拖浆带水。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估计年后会有一场大雪,而就在这年关说近也还有半个月的工夫,秋收后的最后一波大集市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又是一年好收成。卖完这些菜,今年就能过上一个好年了。

清丽的如同木板车上白菜一般的女孩把红彤彤的双手捂在自己嘴前,不停地朝手心里呵着热气,但也难耐这渐寒的天气。她的模样生得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左眉尖处有一块不起眼的疤痕,但也瑕不掩瑜。

“白菜西施,又见面了。”大道上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丰神俊朗,神采奕奕,他一见女孩便笑意吟吟地开口说道。

白菜西施瞧见了那一干人走近,不自然地抿起了嘴,但还是朝着男子点了点头:“蔡公子,又来光顾小店生意了?”

“是啊。”蔡公子笑了笑,从家仆手中接过一件羔裘衣披在了白菜西施身上,白菜西施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拒绝,却被蔡公子环在了臂弯里:“你身上穿的这纩衣哪有皮裘保暖,看你冻的手都哆嗦了。”

白菜西施没有再推脱,但却一闪身从蔡公子的手臂中溜了出来,笑容可掬地回应道:“那小女就谢过蔡公子赠衣了。”

蔡公子没有在意她举动之中那带着疏离的态度,而是继续与她聊着:“今天生意怎么样?”

收了人家的衣服,白菜西施自然不好掉着一张脸,她俏皮地朝着木板车上努了努嘴:“喏,就剩下半车白菜和玉米了,估计再有不到两个时辰我就可以回家了。”

“那我就让你早些回家好了。”蔡公子看都不看就从怀中摸出来一锭纹银,这银子成色足,搭眼瞧过去也知道不止一两。

二两银子,就不是论斤来买菜了,这一两银子够买几车白菜玉米吃到明年夏天去。

白菜西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这……太多了,蔡公子。”

蔡公子露出了自己的一口白牙:“不多,我觉得值就值。”

父亲生前总是叮嘱自己——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会噎死人,没准儿今天别人白给你一斗米,明天就要用自己的命来还,所以什么不要欠人家的。

白菜西施顿了顿:“那我替您把马车赶到您府上好了,这样我收钱也能收的安心一些。”

“不必。”蔡公子笑了笑,指了指身后人墙一样的家丁:“这事我叫他们去办就好了,这么冷的天你哪里受得了。你家住在哪里?待会我让他们直接把马车再送到你家。”

白菜西施指了指自己:“那我也得赶车回去啊!”

“我让你提前两个时辰收工,你花一个时辰陪我吃顿饭可好?”蔡公子的手又攀到了白菜西施的肩膀上,却被白菜西施拨开了。她此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也没法答应,可又不想让这个蔡公子知道自己家的住址,只得说道:“那还是让他们把车赶到饭馆儿吧,吃完饭我自己赶车回去。”

蔡公子点了点头,白菜西施能答应自己吃这顿饭就说明有戏,连忙安排家丁们把车赶回去,顷刻间这小摊前就只剩下自己和白菜西施二人。

白菜西施不愿意去那自己消受不起的酒楼,蔡公子便只得寻了个没有雅间的平民小馆,幸好这小馆里现在也没什么人。蔡公子叫掌柜的烫了两壶酒,又要了数个荤菜,便拽着白菜西施坐在了大堂的角落。

“白菜西施,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蔡公子以手背托腮拄着桌子,姿势潇洒。

白菜西施眨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那蔡公子你先报上你的尊姓大名好了。“

“蔡自琰。“不得不说蔡公子的名字的确能配上他那英俊的外表。

白菜西施笑了笑,还之一礼:“卜红蔷。”

“红蔷薇架碧芭蕉。”蔡自琰借古人诗作赞了她一句,“好名字。”

这句诗吟出来倒是博得了卜红蔷的好感,她本来以为蔡自琰只是一个不学无术靠着一张脸和家境招摇过市的纨绔之徒,但没想到却能说出这么一句较为冷门的诗来。

正说着话间,酒菜全都送了上来,蔡自琰倒上了两碗酒:“天冷,喝点烧酒暖暖身子。”

卜红蔷轻轻说道:“我不太会喝酒的。”

蔡自琰则是把碗推到了白菜西施的面前:“独我一人自酌自饮多无趣,你就当陪我了。这酒少喝一点不妨事的,你可以小点口抿一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卜红蔷实在是不好拒绝,更不好翻脸走人——自己的车还没还回来呢!再加上她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蔡公子也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便用嘴唇轻轻地点了点酒面。

一股苦涩辛辣的味道顿时在她的嘴唇上升腾起来。

蔡公子看着卜红蔷那聚成一团的表情,正想再借她的窘状调侃一两句,却听得小馆门口传来两个人愈来愈近的争吵声:“我今儿早上起了一卦六爻,你今天可注意着点儿,别跟人发生冲突,不然容易有血光之灾……”

“你丫少放屁了,我当年在京城的时候蜂麻燕雀金平彩挂什么骗子没见过?算命还不都是骗人的行当?”

“非也非也,那些江湖骗子和我们玄门道宗的大不一样。我卜卦向来很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

“笑话,以前还有个老头儿说我命不好要遭报应断手呢!你看我手断了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他妈的别咒我啊?”

这二人都是青年人,声音洪亮,引得大堂内稀稀拉拉地三桌客人都看向他们。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盘起一半、另一半垂落肩头,模样清秀的青年人,他是那个声音温润柔和、说着自己是道门出身的一个,令人惊奇的不光是他年纪轻轻就白了头,还有就是这天气他居然只穿了一身单衣;和他斗嘴的那位则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长发披散与大氅几乎融为一体,嘴上叼着一杆墨烟杆,生得鸢肩龟脊、鸟喙豺声,总之看上去就有些刻薄和乖张。

有古人云:“豺声忍,鸟喙毒,鸢肩躁,牛腹黩。”若不是这年轻人生得干瘦,估计就占全了,而从他呛声说的那几句话来看,的确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贺难在解决完葛新的事情后,周獠就给他批了假——一方面是为了让他回家过个好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葛新案在水寒郡官员口中的风评两极分化,有人觉得这么处理不错,将来都以此方式论处也未必不可行,只是过程实在太过冗长熬人,还需精简;而也有人觉得这简直就是瞎胡闹,有过这么一次就足够荒诞了,甚至还写文章弹劾贺难。周獠知道贺难之前还算讲理地一个一个说服他们是为了尽显公平,但之后要是还有人挑刺那可就跟唱戏一样了。于是他索性就把师弟放走,由自己来善后,免得某些老官僚们被贺难骂中风了。

贺难还是在水寒郡逗留了几日,他这几日就按照东方柝的引导继续“修仙”,而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贺难在能自己完整地走过一遍大小周天之后就把东方柝轰到大街上去靠算命赚钱了,美其名曰“自食其力”。东方柝也算是个好说话的人,就真到大街上给人算命去了,这半个月倒是还真赚得了一些钱。他和贺难待了也有不短的时日了,贺难那捉摸不定的行事风格折磨的他渐渐显现了老妈子一样的特质,越来越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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