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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晔皱起眉,不解地看着他。
看他在夕阳的轮廓里沉寂着,他像是还有许多话要说。
说一说他年少时的梦想,说一说他年轻时的志向,他的热血与忠心,以及起兵时发誓要给大汉天下一个太平的决意。
可他不知应当说给谁,因为说给谁,谁又会信呢?于是只能在这个萧瑟的夕阳里,讲给自己听。
“邯郸之战”开始于秋风渐起之时。
秦胡是早就得了袁谭的承诺了,但南下是需要一个好时机的,这些胡人耕种的手艺不如汉民,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也不适合耕种,因此他们出门打仗时,携家带口是常见的,一家人的粮食都带足是很不常见的。
但这也正合了袁谭的心,粮食成熟时,自己不能一城接一城地劫掠烧杀,让秦胡来收割袁尚的地盘也不错。
等到两军会师,正可从容合围。
现下一个小小的邯郸城是不必太过担心的,攻破便是。
自古以来,两支友军想要会师总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约定了时间举事,他们都想不到这一路上会有多少状况出现,又会耽误多少行程。
比如说秦胡这一路走得很快,但袁谭北上的路被秋雨所阻,又被袁尚的兵马所阻,走的就慢一点,其实也很正常。
他写信告知秦胡,要他们在邯郸稍作休整,补充粮草后再合力攻邺。
曹操虽然没看到这封信,但他的案几上放置了一份又一份关于袁谭兵马动向的急报,因此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奉孝有书信传来,袁尚似有意动,欲以五千兵马援我,依诸君看来,我当如何?”
“我军只有老卒一千,新兵五百,纵使城中军民有心相助,兵马不超三千,”夏侯惇说道,“秦胡有万人之众,邯郸残破,袁尚纵派兵来援,邯郸亦不可守。”
曹操又将目光看向下一个人。
“军中尚有战马百匹,”曹纯道,“足以护主公离城。”
曹操又将目光继续往后看。
“若主公欲守此城,”于禁道,“我为选锋。”
这位枭雄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才将目光投向荀攸。
“有文则将军在,”荀攸微笑道,“主公,邯郸虽不可守,秦胡却可破。”
为何可破?
因为除了曾经与曹操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刘备陆廉之外,天下已渐渐无人记得他的名字。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曹操失了兖州,欲夺邺城而不得,他自然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躲在这座小城中苟延残喘的雇佣兵头子,他不受敬重,也不受重视。
而秦胡自并州南下时,一路上也攻破过几个原在袁绍辖下的城池,如摧枯拉朽,毫无困难可言。
他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邯郸城下,试一试这条丧家之犬的分量。
当曹操走上城头,居高临下地看一眼渐渐向着邯郸而来的秦胡军队时,身侧忽然有人皱眉捂鼻。
他看到的,与城头守军看到的似乎并无不同,都是一样黑漆漆,乌压压的军队,自西北而下,迎朝阳而来,远看就如乌黑的潮水,其中时不时有旗帜迎风而动。
连那些旗帜都是极可怖的,上面挂着一串干枯的头颅,只要远远看上一眼,什么样的勇士不会吓尿了裤子呢?
守军就是这样窃窃私语,两条腿也忍不住如筛糠一般,轻轻抖起来。
身侧的谋士原本不曾吭声,但曹操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就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若是袁本初在,岂会留这般无胆鼠辈在城头?”
又有人摇了摇头。
“他若在,秦胡岂敢造次?”
曹操将目光转回到城下,叹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伤感极了,在这千军万马前,像个多情又忧郁的诗人,如果叫冀州那些仰慕他才华的文士见到,甚至要担心他会在秦胡大军面前绝望地跳下城墙。
可当他叹过那口气后,曹操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他的目光不曾在那些骇人的旗帜上停留,也不曾漫无目的的去数这支大军的人数。
他在看秦胡兵卒的间距,在看他们前后军的军容,看他们的大军铺下来,像是撒了一地的杂粮,说不清什么杂豆稗子都混在这一袋米里——可他们都要走到城下近百步之距了,竟然还不曾驻足,竟然还在信心十足地向前进发!
曹操的眼里燃烧起冰冷的火焰,在那一瞬间,他像是被什么人羞辱到了,但转瞬神情中就只剩冷酷与轻蔑:
“传令于禁,出城迎敌,将我麾盖授他,一战破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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