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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张超听到这种话, 大概是会很不高兴的。
他是阀阅世家出身,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两千石高官,而且还是大郡的郡守, 一路顺风顺水, 虽然因为急公好义、礼贤下士而得美名,但那毕竟是对“下”的态度。
但现在他听了小陆将军这样的话, 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摘下头盔,一边抱着走上土堤, 一边仰着头大声问她:
“辞玉将军, 今日这一战, 我军是侥幸赢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杀颜良不算侥幸,他这样的性格, 袁绍不该令他独领一军,”她说道, “但你们因杀他而得到了一个突入濮阳的机会, 这的确算是侥幸的。”
这个名字总被反复提及, 但在这一刻,它有了很不一样的感觉。
“濮阳, 濮阳,”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里涌起了一股光亮, “子源!援兵终至矣!”
她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没有多说话。
夕阳西下, 他们需要打扫一下战场, 修整一下兵马才能继续行军。
对于这支张家军来说, 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上战场就获得了这样的大胜,实在是振奋人心,即使是原本最为恐惧战争的士兵,现下似乎也有了信心。
营中到处飘满了烤肉的香味,有人高声歌唱,有人欢声大笑。
——自然也有士兵在偷偷哭泣,打仗就会死人,他们这些士兵里多有同宗、同族、甚至是一家的兄弟子侄齐上战场的,无论哪一个士兵战死,都会有一群为他哀悼的同袍与族亲。
但不要太过伤悲,他们彼此这样安慰道,主君说了,这些战死的士兵尸体会被运到仓亭津,装船运回青州那边再下葬呢!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恩典,因为这场之后,天气渐渐炎热,战争烈度也逐渐增加,不断死去的士兵就只能就地埋在东郡了。
但这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对于张邈张超的士兵来说……他们本就是兖州人啊。
中军帐中没有这些伤春悲秋的事,除了美酒佳肴外,还有抬进来的两个沉甸甸的箱子。
打开一个箱子,里面金灿灿的一片!
张邈很认真地说道,“今日能胜颜良,我兄弟皆感将军之恩哪!”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她吓得赶紧摆手,“这太多了!不至于!”
打了一场就给这些钱,继续打下去还了得!
想当年她在羊家杀猪时,每天算计着攒个几十上百钱的,做梦也想见一见从天而降的属于自己的一大笔钱。
现在就这么突然来到她的面前了,这就是雇佣兵的快乐吗?!
“将军愿将兵法倾囊相授,非图财物,盖因将军乃是重情之人,”张邈郑重道,“此金亦非酬谢将军此行,而是我二人之束脩呀!”
张邈离席就是一个大礼,迅雷不及掩耳!
张超慢了半拍,于是兄弟二人的行动就不是那么整齐,但还是给她吓到了,赶紧起身扶他们起来。
“你们不是已经给了我束脩吗?”她一紧张,就想赶紧说点话。
抬起头的张邈有点迷惑,“何时给了?”
……她艰难地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那六个美少年。”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点尴尬,下首处张邈自己家的那几个文官武将都在频频侧目。
一旁的张辽也突然转过头来,幽幽地盯着他们看。
“那六名僮仆,”张邈艰难地说道,“只是送给将军打扫帐篷,挑水牵马的。”
“孟卓公特意说了,”她说,“他们都是特意挑选教习出来的。”
张邈看了她一会儿,张超悄悄将头低下了。
“真不愧是辞玉将军啊!”他突然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然后大声地把这个话题跳过了!“总之,这一箱是束脩!将军一定得收下!而那一箱——!”
……她伸出一只手,还想打断他的时候,张邈已经飞快地继续说下去了!
“是酬谢文远的!”
……似乎还在担心她继续说话似的,张邈又赶紧大声补了一句,“今日所缴军资,已分一半送去并州营中,这一箱是文远的!”
张辽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笑着摆了摆手,“孟卓公侠名天下皆闻,臧子源气节更堪称海内义士,在下能随将军来此襄助一二,亦是在下之幸,孟卓公何必如此?”
……讲得似乎很好,但也没啥特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张辽这一番话之后,张邈似乎就平静下来了,整个人从刚刚有点尴尬的状态又恢复了那种爽朗潇洒的样子,声音也变得正常了。
“文远立此奇功却不能名传于世,区区金帛之礼,算得上什么!”
他这样豪迈地说完,看到张辽似乎还想推脱,便哈哈大笑起来:
“况且听闻文远尚未成家,这一箱金帛且先攒下,待得将来好事将近,添作聘礼如何!”
“文远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竟还未成家?”立刻有人接上了主君的话,开始打趣,“若这消息传出去,待将军再来小沛,怕年轻女郎轻易不能放将军出城!”
“何用回小沛!我有一个侄女,将军!”
虽然关于上座那位陆将军的婚事,大家不太敢拿来打趣,但张辽这么个青年男子的婚事显然是可以稍微关心一下的,于是气氛和话题一下子就转了过去。
张辽稍微抻脖子望了一眼帐中央那一箱金帛,又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咳。
“你觉得,”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个比那个强,还是那个比这个强?”
“哪个?”另一个人小声问道,“你是说那位贵人?”
“就是他,一见那个容姿风度,就知道他一定是大家出身,差不了,”第一个人又开始嘀咕,“虽然看到咱们就生气,但可见对将军是真心的!”
“这是什么话!”第二个小声说道,“你忘了是这位张文远将军为先生报了仇吗?”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你说得对!咱们果然还是该多帮帮小张将军!”
两个捧着壶站在身后的美少年一顿嘀嘀咕咕后,达成了一致。
……陆悬鱼很想转过去瞪他们一眼,想想还是没好意思。
箱子抬下去了,接下来继续一边慢慢喝酒,一边聊一点正事。
“将军,彼军主帅已失,濮阳之围可解否?”
张超这样问过之后,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咱们开了个好头,”她说道,“但这才第一步。”
首先运送粮草的队伍不会现在来,他们需要分一些人守仓亭津,这个渡口实在太重要,直接影响到他们有没有退路,将来救下臧洪又有没有退路,因此直到臧霸的车队兵马到了,这部分兵力才能调动。
另一方面,冀州军仍有四万余人,他们并非远路而来,而是在自家门口打仗,因此即使颜良被杀,他们仍然不至于立刻就惊慌失措,弃营而逃。
尤其是这支军队有个严重的问题:
他们的战略目的到底是啥?
张邈张超想救臧洪出来,可以说这个保底目标很好完成,现在几乎就已经完成了——冲到城下,臧洪跑出来,跟着一路狂奔到仓亭津,过河绕路青州去小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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