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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两岸迎来了秋雨连绵的日子。
雨下得不一定大, 有时如丝如缕,有时气势滂沱。但哪怕是润物细无声的小雨,只要耐心地下足几个时辰, 那被雨水浸泡的土路也会变成一片泥淖。
夏天走在这样的泥淖里还能勉强道一声苦, 入秋后走在这样的泥地里可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一脚踩进去, 冰冷黏腻, 想拔出来时, 大地又要充分表达它的依依不舍, 于是每走一步都要下大力气。
冒雨赶路, 走是走不快的,但既然走不快,那就倍加感到寒冷了。
军队尽力搜刮了一些蓑衣与簦(deng 一声)笠, 但汝南与淮南两郡在袁术统治下, 早就奔着无人区去了,附近既然没有有规模的城镇,想要采购雨具自然就不容易了。
因此军官们穿蓑衣,持簦笠的还略多些, 士兵们能顶一块油布在雨里走的就算羡煞旁人,更多的士兵只能扛着自己的兵器, 沉默地在雨中列队前行。
偶尔有士兵走着走着就倒下, 被来回巡逻的骑兵发现,喊来医官诊治。如果病得不重,就搀扶起来,待到安营扎寨时再进行治疗;如果病得严重, 就只能放在板车上, 到了营地时, 将这些士兵放在营外搭起的棚子里进行救治, 好了归队,不好就只能就地掩埋,免得引发瘟疫。
比起这些士兵,陆悬鱼的处境似乎舒适许多,因为她是带伤赶路,全部人都拒绝了她骑马的议题,转而要她坐在马车上。
马车被收拾得很精心,铺了香蒲席,又加了两层毯子,还放了枕头,她想躺可以直接躺,不想躺也可以靠着枕头倚坐着。
……但她还是三番五次地表达自己想骑马的请求。
“我应当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她这么表示。
“你身上有伤。”大家这么回答。
“士兵们身上也有伤,”她说,“他们不也一样在雨水里走吗?”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各自给出了各自的回答。
“辞玉领统帅之任,怎能如此自轻?”这是张辽。
“寻常兵卒若伤如将军这般严重,已留于寿春,不会强令他们同行。”这是太史慈。
“……辞玉将军到底是愿与士兵同甘苦,还是觉得土路坎坷,坐在马车上不够舒适?”徐庶摸了摸小胡子,有点狐疑,“可需要民夫们将道路再修缮平整些?”
尽管这条泥泞土路崎岖至极,车轮又没有任何减震设计,两层毯子根本不能减少颠簸,她只能在车里像条咸鱼一样被动地颠上颠下,但大家都在外面走,她能坐在马车里已经是别人享不到的福气了,还叽叽歪歪个什么呢?
……在车子里被颠得七上八下,五脏六腑都能呕出来的陆悬鱼终于放弃了。
“民夫们已经很辛苦,”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必劳烦他们,我在马车里待得挺好。”
于是大家安抚慰问了她一阵,又准备顶着雨去各忙各的。
“……那个,等一下,”她叫住了身边的一个亲兵,“有口袋吗?防水的那种?”
亲兵看了一眼她那张雪一样惨白的小脸,很是同情,但摇了摇头。
“将军且忍一忍吧,”他说,“前面更有的受呢。”
“前面?”她想了一下,“洪泽湖?”
实际上汉时的洪泽湖与后世的洪泽湖还不太一样,这里此时还不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大湖,而是许多个小湖群,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称破釜塘。
后来位于青州的黄河决口,一路奔流南下,同淮河合流,青州、徐州、豫州、扬州一起被黄河冲了个稀巴烂,硬是冲出了一个大湖,名为洪泽。
……当然,现在离黄河夺淮入海还有将近千年的时间,这片土地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大片湿地加上许多个小湖与池塘罢了。
……但如果说在秋雨里行军是困难模式,那么穿过洪泽湖地区绝对是地狱模式。因为沼泽与池塘这种地方,有没有什么肥美的鱼或者水鸟都另说,各路吸血的小玩意儿一定是管够的。
他们在湿地里只要走上一刻,坐在路边歇息一刻,寻些湖水来洗一洗脚时,草鞋间就能看到一条条水蛭趴在脚面上吸得肥肥胖胖。
士兵们已经都有了经验,只要脱了鞋子,拍拍打打一番,那些水蛭就会被拍下去,但脚上被水蛭咬出来的伤口仍在,流血不止。
这些带了伤的脚继续走在湿地的泥水里,到了营地时难免就要肿胀发炎,到得第二天,有些士兵的脚已经感染得成了馒头样子,连草鞋也穿不进去了。
可是营地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士兵们还得四处寻找树木,砍伐树枝,将这些潮湿的树枝放在火堆上烤一烤,烤干水分之后,再继续分给每个营。
有了这些火堆,他们才能烤干自己的衣服,再将一双脏兮兮的脚放在火边,小心烤一烤。
……这幅画面既邋遢,又凄惨。
陆悬鱼看到之后,立刻下达了一个命令。
“让他们多捡些木柴来。”
“将军,他们疲劳已极……”
“那也得多捡些木柴,”她说,“令军正监督他们,每一队,每一行,每一伍的士兵,入夜前必须用温水擦拭洗净身体,有伤的地方,领细布包扎便是。”
“……将军何意?”
“有伤的地方若不洗净,容易加重感染,无伤的地方若是不常清洗,也容易受蚊虫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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