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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慕江的身影消失许久后,江笑书才敢动弹,他心中有无数个疑惑,最大的疑惑便是——二人明明前一刻还柔情蜜意、相谈甚欢,下一刻,黎慕江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与自己绝交。
江笑书脑中开始回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了?嗯……是聊到狼王拓拔志时,她是荒狼人,我早就知道了,问这件事,没什么不妥。”
那日黎慕江晕倒在长安城外,江笑书给她盖上大氅,便看到了她小腿上的刺青——一个青郁郁的狼头,那是荒狼“八氏族”的刺青,男子纹在胸口,女子则纹在小腿。
“再然后,她问我知不知道真相,我说便是我破的案,她却突然跳起来叫我‘小江公子’,这是我在京城的诨号,她从何处得知?”
江笑书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江公子”这个名字,会被一个荒狼国的女孩子听闻……突然,他看着手中的浪书剑,想起来了——自己得到这柄剑那天,兄长江敬文记录了自己对狼王遇刺一案的推测,之后还专门让自己在卷宗上写下了名字,这份卷宗后来不知为何泄露,引得当时国内一片哗然。
“便算她那时候听说过我,那又如何呢?怎么就突然与我决裂了呢?”
突然,江笑书想到:追杀黎慕江的那伙荒狼人,是出自拓拔哈尔的授意,拓拔哈尔是黎慕江的大敌,未来只怕还要一直斗下去。
“可这个狗屁拓拔哈尔,又和我有什么……”
江笑书突然住嘴——五年前,在拓拔志遗体刚刚运回荒狼时,荒狼便在拓拔哈尔的带领下,趁着两国刚刚交好,防守松懈,闯入玉门关,一番烧杀掳掠……那时,正是那份卷宗刚刚完稿之时,这拓拔哈尔只怕对自己有着不小的恨意。
“拓拔哈尔恨我,那也算不得什么,恨我的人多了,他他娘的算老几……这小妞到底发什么疯?生那么大的气,同我割袍断义。”
江笑书继续回想,脑海中又浮现出黎慕江临走前的模样——嘴唇血流如注,那对眸子里,一半是深深的爱,另一半是刻骨的痛,她翕动着鼻翼,说与自己割袍断义……
慢着!翕动鼻翼——黎慕江只有言不由衷或者有心事时才会这样。
言不由衷,那她不是真的要与我绝交,而是……
下一刻,江笑书耳中嗡的一声巨响,他眼神剧震,身子一软,竟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他何等聪慧,只一瞬间,便明白了黎慕江所有的苦心,他此刻几乎明白了所有事,可是有件事他却不明白——
为什么这世上,竟有人会将别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什么……”江笑书抱着头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突然,他站起身来,大声叫喊:
“黎慕江!黎慕江!”
这呼声在寂静的夜里简直大得吓人,片刻后,一道道回声传回:
“黎慕江……黎慕江……”
但却无人回应。
江笑书突然拔足飞奔,像一个醉汉般跌跌撞撞的跑下观星台,来到街上,只见暗夜寂寥,长街空荡,哪有半点儿黎慕江的影子?
江笑书四处张望,突然看见了某件眼熟之物,他走近些,发现是黎慕江抛下观星台的那件大氅。
捧起这件破损的大氅,江笑书自言自语道:
“那时,你划开了这件大氅,然后从上面丢了下来……”
说着,他抬头看向观星台顶端,却突然神色大变——只见遥远的观星台顶,一个绝美的身影正垂眸望着自己,不是黎慕江是谁?
江笑书大叫一声,疯一般的奔了上去。
“黎慕江,你为什……”江笑书还未奔到,便大喊起来,可到顶之后,他却突然住口了——月光将台顶照得亮如白昼,自己的酒壶倒在一旁,一如自己先前离开之时,哪有黎慕江的人影?
这上台的道路只有一条,决不可能与黎慕江错过,黎慕江怎么会突然消失了?难道说,方才那是自己的幻觉?
江笑书眼睛一晃,风华绝代的黎慕江又凭空出现在台顶,月色之下,绝美女子一颦一笑、似嗔似喜,美目盼兮,巧笑嫣然,恰是二人定情时的模样!
江笑书抢上一步,去抓黎慕江的手,下一刻,却只抓到了自己的酒壶。
酒壶中,只倒映出一轮明月。
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美人赠美人》——
风急路遥未伤怀,人若盛荷远病灾。
杯中明月伴君侧,蟾光照我似君来。
许久后……
“师弟!为何一夜不归?我找你找的好辛苦。”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江笑书痴痴的抬头,面前正是自己的大师兄张谦君。
“她为什么要这样?”江笑书并未回答张谦君,而是自说自话:
“她、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张谦君见小师弟竟一副痴傻的模样,连忙俯下身子,抓住江笑书的肩头:
“笑书,你怎么了?”
“为什么?”江笑书又发问了,张谦君立刻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她要那样待我?”
“谁?她怎么待你了?”
“她、她竟将我的安危看得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宁可与我绝交,也不愿我因为她身处险地……”
张谦君见江笑书呆呆的捧着那件大氅,又听江笑书如此一说,便已了解了个大概,他叹了口气:
“黎慕江姑娘……她当真爱煞了你。”
“老子不要她爱不爱煞!”江笑书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
“他娘的,腿长在老子自己身上,老子爱去哪儿便去,爱怎么死便怎么死,又轮到她管这么多?用这种法子替我做决定?我、我……”江笑书越说越急,气塞胸臆,仰头便倒,竟而晕了过去。
张谦君为江笑书推血过宫,片刻后江笑书才悠悠转醒,醒来后他仍是痴痴的问:
“为什么这样待我?我……”
张谦君沉默许久,突然蹦出一句话:
“因为你不够强大。”
江笑书痴痴抬起了头。
张谦君皱着眉思索片刻,缓缓说道:
“师兄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能不能给你些启发……那是十多年前了,我还未入天绝门时,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女孩子,那时师兄但凡会哪怕一点儿武功,或者拿得出十两、不,五两银子,便不会负了她,可惜,那时师兄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后来西北民变爆发,我的亲人都死于那场战乱,师父将我自混乱中救出,我才得保性命。而这个姑娘,我也再也未能见到了……所以后来师兄拼命习武,因为师兄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身边在意的人。”
“失去身边在意的人……”江笑书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
“师兄也有这种往事么?”
张谦君点点头:
“不错,后来思之,常常惋惜。”
江笑书捧着大氅,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黎慕江的体香,他若有所思:
“会很后悔是吗……”
张谦君点点头,拍了拍江笑书的肩头:
“笑书,师兄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江笑书此时应该需要独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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