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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教室内,忽地寂静无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一双双的眼睛盯在赫连长葑或夜千筱的身上,某根紧张的弦渐渐地绷了起来。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赫连长葑,当然大部分也都认识夜千筱。

众目睽睽之下,夜千筱手中的签字笔就那么飞到人家的水瓶上,冷不丁地来这么一招,实在是有些惊悚。

他们问自己,可不可以做到这一招,当然结果是毫无疑问的,没准儿连扔出去的笔都打不到水瓶。

所以,他们很好奇,但也提心吊胆,他们想知道夜千筱将面临什么,或者说赫连长葑会怎样处罚她。

教室前面,赫连长葑缓缓地来到夜千筱身边,唇角噙着的笑容尤为蛊惑人心,仿佛随时都会将人的魂给吸走似的,带着危险而神秘的气息,令在场不少女兵怦然心动。

好帅!

一个个的女兵眼里冒着红心,恨不能主动扑上去。就连男兵眼里都是心悦诚服,提不起丝毫羡慕嫉妒的意思。

在他们心里,总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当神秘特种部队的队长!

于夜千筱身边停下,赫连长葑淡淡地打量着座位上的夜千筱,同时夜千筱也抬起了双眸来回看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汇集,明处风平浪静,暗处暗潮汹涌。

赫连长葑朝旁边伸出了手,没有任何的言语,可莫名地坐在旁边的刘婉嫣、李嘉,甚至于那个被吓到了的新兵,都能够理解他的意思,霎时不存在丝毫的犹豫,那男兵立即将插在水瓶里的签字笔给拔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了赫连长葑的手上。

与此同时,刘婉嫣和李嘉都默默对视了眼,在为夜千筱担惊受怕的同时,也希望赫连长葑顾及着几次早餐和夜宵的情谊,好歹也对夜千筱的惩罚轻点儿。

尽管,放在平时她们肯定会觉得,在上课前搞个小动作,压根儿就不算什么。

“你的笔?”

把玩着那只充当“罪魁祸首”的签字笔,赫连长葑不经意般的扬眉,却带着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

眸光神色微敛,下一刻夜千筱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斩钉截铁,不卑不亢,“是的,长官!”

眼看着夜千筱这般淡定地反应,其余人都忍不住给她捏了把冷汗。

丫的你态度好点儿认个错,会死啊?!

然而,赫连长葑出奇的没有生气,神色间仿佛带有几分赞赏的意味,他微微朝夜千筱点头,嗓音低沉而迷人,“手法不错。”

“谢了。”

夜千筱颇为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却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夸赞给接了下来。

“狄海!”

赫连长葑将手里的签字笔塞回到夜千筱的手中,似是不经意般喊了狄海一声,惊得对方一个哆嗦,刷地就跑了过来,连丝毫的迟疑都不敢有。

“队长,啥事儿?”在赫连长葑面前,狄海必定会展露出狗腿子的德行,就算是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他也浑然不在意,仿佛天上地下唯有他家队长最大似的,其他人在他眼里连浮云都算不上。

赫连长葑淡淡地视线从夜千筱身上收了回来,“帮她安排个好位置。”

微微一愣,狄海瞥了眼最前方的那排位置,立即就反应了过来,然后匆忙点头道:“是!”

所谓的“好位置”,当然是所有人都眼馋的最前排,那都是留给一些想过来旁听的军官们坐的,像这种给新兵的讲课,那些军官肯定不会过来的。

但今天却有所不同,他们有的很崇拜赫连长葑,听说过这支队伍强大的人,都会下意识对其产生好奇感,有些军官则是骨子里都带着种傲慢,他们很想知道像赫连长葑这样的人,会有多少不一样的东西。

毕竟,所谓的战术,其实都相差不远,不是吗?

难道特种兵就学了什么特殊的战术?

显然不可能。

他们很多就是特地过来找茬的。

吩咐完狄海,赫连长葑就再度走向了讲台,而坐在夜千筱旁边的刘婉嫣,则是大方地拍了拍夜千筱的肩膀,眉宇一派坦然,偏偏还要装出几分悲痛,“安心走吧,不要担心我们。”

如果说夜千筱的存在就是让她们提心吊胆的话,现在夜千筱被安排到其它的座位上去……

李嘉的心思刘婉嫣并不知道,但刘婉嫣个人看来,像夜千筱这种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什么的人,在这样的场合里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否则她随时都有可能招惹来一大堆的麻烦,然后让你陪着她一起去死。

和夜千筱靠近,本身就是件麻烦事儿。

得到刘婉嫣装模作样的表现,夜千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在狄海的邀请下,手拿笔记本和签字笔,便来到了最前排的位置。

只见她泰然自若地坐在大堆扛着亮瞎人眼的肩章的军官中,她自己或许倒没有太大的反应,而其他人却冷不防地倒吸了口冷气。

这女兵……

不声不响地就坐下去了,胆子还真够大的。

很快的,夜千筱所引起的风波,就这么渐渐平静下去。

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不算太大的事儿,加上作为这次讲课的赫连长葑都已经发话了,自然证明事情到此结束,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必要。

在诸多仔细聆听赫连长葑讲课的长官中,夜千筱没有任何的拘谨之色,本来还觉得很无聊的她,在接下来听到赫连长葑的讲课后,思绪便渐渐地聚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笔,倚靠在身后的座位上,视线却停留在前方的赫连长葑身上。

这并不是场普通的讲课。

相对于纯粹的战略战术来说,赫连长葑更侧重于思想上的引导,战场上需要的不是死板的技术,而是需要能够克服各种困难的头脑。

打仗,技术只是基本,但任凭你技术再强,没有脑筋,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从战场出来。

同他平时一样,就算是讲课话也不多,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讲清重点。他说的话很有技术含量,几句话便说得这群新兵们热血沸腾,自然而然地被他的话语给引导,属于军人的激情和豪迈在胸腔蔓延,然后又用血淋淋的现实激发着他们想要变强的决心。

就算是夜千筱这种很不喜欢理论知识的人,都会很耐心的去听他的每句话,因为他所讲的并不仅仅是理论,而是在真实的战场所需要的各种应变手段。

“诶,我们要不要做笔记啊?”

“做什么,够丢脸的!”

原本空手来旁听的军官们,渐渐地被赫连长葑的话语给吸引,开始交头接耳,低低地开始议论着,但任何的言论都证明赫连长葑这次的讲课很成功。

耳旁那些军官的声音又慢慢地平静下去,夜千筱颇为慵懒地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站在讲台上的那个男人。

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光是利用那张脸就能做出很多事。教室内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为其蒙上层朦胧不清的剪影,浑身增添不少神秘气息,愈发显得他冷峻迷人。

他讲课的时候从不利用语气和神情来渲染气氛,他的言语都很寻常,但却像是将人的心给挖出来,句句话语都在抨击着心灵。

从讲课之初起,他就从未笑过,眼角眉梢更是染着几分沉重,深邃的双眸显得愈发的深沉,好似坠入片寒潭中,没有波澜起伏,只有平静稳重。

夜千筱几乎可以猜到,他口中鲜血淋漓的现实与例子,应该都是他亲自经历过的。

死亡与战场,从来都不是让人高兴的事,它只会在心里蒙上层阴影。

没人会喜欢战争,就算是像夜千筱这种靠战争来赚钱的,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战火硝烟的地方,贫困、战乱、逃亡,那种东西看过了会揪心,然后麻木,总有一天会将人变得冷血无情、时刻警惕,好似天底下所有一切都不怀好意,甚至会让人忘了什么叫做舒适和安心。

那是种心灵上的折磨。

谁不希望,这个世界充满和平,所有枪口插满鲜花,和平鸽遍布每个黑暗的角落。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感同身受。

“你。”

简短的一个字,顿时将正在认真听课的新兵们思绪都给拉扯回来,他们的注意力顺着赫连长葑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定定地落到坐在前几排的一位男兵身上。

宋子辰。

他看起来在认真听课,笔和纸都摆在桌子上,隐约可以看到他做的笔记,但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就算是此刻被赫连长葑给点名,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异常,只是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赫连长葑走下台来,径直来到宋子辰的面前,他的步伐看起来很缓慢,然不过转眼之际,就站定在宋子辰的身旁。

手指轻轻地在木桌上敲响,赫连长葑与宋子辰并肩而立,可方向却是相反的,他稍稍朝宋子辰靠近,一股无名的威压从他身边扩散,仿佛一点点地从人的头皮拂过,激起几分紧张感。

他并没有看着宋子辰,却缓缓开口,“如果有场战争,国家和人民都需要它赢,但你需要牺牲很多战友,”语气微微顿了顿,他忽的往旁边看了眼,声音低沉有力,“你,打不打?”

话音落却,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在面临真正战争的时候,在你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你选择国家,还是战友?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问题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军人,保家卫国是职责,如果战友的牺牲能够换来国家的平安,那在场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前者,因为这是大义。

可是,选择过后、战争过后,就算国家平安了,那良心真的会过得去吗?

教室内不知何时弥漫着种紧张的气息,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到赫连长葑和宋子辰的身上,似乎都在思考着这个两难的问题。

换一种角度来说,保护国家是军人应有的职责,褪下军装他们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国家和军人的选择中,他们这些军人就真的应该死吗?

沉默片刻,宋子辰微微偏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赫连长葑,话语格外的肯定,“打。”

赫连长葑仿佛丝毫不意外,他的视线从宋子辰身上掠过,下一刻他直逼宋子辰的眼睛,带着严厉的审视意味,过了会儿,他沉声着开口,“原因。”

感觉到股威严和质问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就如将人压得无可呼吸,宋子辰的眼神有过微微闪烁,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所有情绪全然被强行掩盖下去。

挺直了背脊,宋子辰迎上赫连长葑的目光,神色无比坚定,“保护国家和人民,是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停顿了下,赫连长葑眸光愈发的深邃,更加难以琢磨,他继续问道:“所以,战友可以牺牲?”

“国家和战友,我选择国家!”

感觉到要将头皮都给掀掉的压力,宋子辰硬是没有任何退缩,只是一贯的温和从容都淡去了不少,很难得地在他身上感觉到某种紧张。

但是,他却没有迎面回答赫连长葑的问题,或者说是没有顺着赫连长葑的话往坑里跳。

战友可以牺牲?

当然不能。

可,要是在大义和小义之间进行抉择的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大义。

赫连长葑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些许,在他神经全部绷紧的刹那,却忽的收了回来。旋即,赫连长葑颇为随意地转过身,视线忽地投去某处,“夜千筱。”

将宋子辰和赫连长葑对话听在耳中的夜千筱,尽管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但她却没有想到赫连长葑会喊到自己。

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夜千筱应了声“到”,然后将手里的签字笔往桌上一丢,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赫连长葑往前走了几步,在走至夜千筱位置前面时,转过身之际,便正巧与夜千筱的视线相撞,他的眼神很纯粹,平静而坦然,不存在任何的针对和找茬。

仿佛只是纯粹的在课堂上喊人回答问题而已。

“你呢?”

赫连长葑双手放到桌上,语气却跟问宋子辰时截然不同,没有那么慎重和危险,显得比较随意而平和。

与此同时,坐在附近的新兵、甚至于那些军官们,都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们并不知道赫连长葑下一个是不是会点到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清楚准确的答案是什么。

没错,他们很想选择国家,但是却很难放弃自己的战友。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问题,在没有真正面临那种情况的时候,谁也没有准确的答案。而且,就算站在那样的位置面临那样的情况,也很难去做正确的判断。

“不打!”

平静自若的声音。

夜千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坦坦荡荡地看着赫连长葑,回答得果断而淡定。

对于这种问题,她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

无论在什么战场,靠人数取胜的方法,当然是不能打的。

这压根儿就不算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原因。”

赫连长葑同样未曾惊讶,但是却如法炮制地扔出了问题。

“没必要,”夜千筱淡然地扫过他一眼,目光直视着他,“打仗并不仅只有一种方式,靠死亡人数堆积起来的胜利,那就是失败!”

眉目微动,赫连长葑眼底划过抹异样的神色,但他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微微俯身,他继续问道,“如若只有这种可能呢?”

“我不认识广泛的人民,但我认识我的战友。”夜千筱声音有力,毫不畏缩地对上赫连长葑试探的眼神,“而他们,不仅是人民,也是祖国的一部分。”

夜千筱说得冠冕堂皇。

可,也有那么点儿真实的想法。

若是平时的她,肯定会顺从着赫连长葑的想法,随便的将这样咄咄逼人的问题给糊弄过去,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直逼心灵的问题,也不喜欢有人去挖掘她的心思。可不得不说,今天赫连长葑的讲课很成功,她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这种想法或许跟常规有些偏离。

保护战友自私吗?

不,至少她不这么认为。

战场上,所谓的人民都是些没有用处的,他们不会打仗、不会勇往直前,只会哭泣、逃离、崩溃,不用亲自去了解他们,他们就会自取灭亡。战士保护他们,是出于某种责任感,可当所有人都将这种责任感当做理所当然的时候,就会有人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战士也是普通人。

如果真的在战场上,夜千筱定然不会让自己的战友们白白送死、或是有大批的牺牲,相对于她个人的感情来说,她会下意识地让自己认识的人活着,而那些不认识的……

那些,其实没关系,只要她不认识。

这是人之常情。

片刻后,赫连长葑再逼近一步,无端的紧迫感直逼而来,他一字一顿的开口,“你怕死吗?”

疑惑地扫了眼他,夜千筱凝眸,却以同样的音调回复,“我相信,任何人都怕死,但是,”微微停顿,夜千筱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不怕死,我们只怕不值得。”

她说,我们。

这并不是她全部的想法,但是她说出了很多战士们的心理。

谁不怕死,但穿上那身军装就不得不将那份恐惧压在心底,因为他们必须承担肩上的责任,必须以保护国家为己任,这是他们无法推脱掉的,可是,如果真的要死,他们并不希望是白白送死的。

最起码,要值得。

赫连长葑看着她的眼神,那是种很平静的眼神,她不惧怕他似有若无的威压,也不惧怕自己的话语会惊起多大的波澜,她甚至不怕祸从口出将会承担怎样的惩罚,她只是很纯粹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里并不是战场,这里有表达观点的自由。

但他也很清楚,她并没有彻底表明自己的观点。

在她的心里,应该还有另外的答案。

“坐。”

微微抬手,赫连长葑示意她坐下,说完的下一刻他便转过身,再度回到了讲台。

他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在讲台上接下去,他所需要的不过是给他们灌输种思想,只要这种思想不变质,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无关紧要。

这里不会所有人都会面临战争,也不会所有人都坐在领导者的位置。

而那些真的要面临那样问题的人,总有一天会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责任,做出最为恰当的选择。

可是,课程的后半部分教室里却陷入了难言的安静,不是先前认真听讲融入的安静,而是默契地沉默和思考所换来的安静。

他们不能判定夜千筱和宋子辰的坚持到底是对是错,甚至都无法判断他们俩的回答是不是刻意的,但是他们却不得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究竟有何意义,他们今后真的要遇到是该当弃子还是另作其它打算,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打退堂鼓,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进海军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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