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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个陆机老人除了醉心医术,对旁人旁物,向来漠不关心,遑论国家大事,兵戈之患了。
他为什么会去了珒人的营地,成了完颜修的部众?
萧乾揉着额头想了片刻,看一眼声东,问:“她还好吗?”
声东晓得他问的是墨九,微微低头,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阿息保为了讨好完颜修,居然给她喂食了‘酥筋丸’。属下托人与陆机老人接上了头,得愁老人为她诊脉时已有所发现,可老人不好与阿息保正面冲撞,只让婢女为她发汗排毒,可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看萧乾脸色越来越沉,赵声东有点说不下去。
萧乾眸光一扫,“说。”
于是赵声东无奈,只能把墨九吃了中了“酥筋丸”的毒后,差一点被三个醉后的兵卒强暴,最后又被人带入完颜修大帐睡了一夜的事说了一遍。
彼时,薛昉、击西、走南、闯北几个侍卫已是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前往宰人了,只萧乾目光怔怔盯着油灯的火舌,面色平静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过头。
“薛昉去把我的七瓣灵芝拿来。”
七瓣灵芝是极为贵重的东西,萧乾一直将它视为至宝,薛昉不太明白他这个时候用它来做什么。可撩着他沉沉的面色,也没敢多问,只应喏出去,很快便端来一个丝绒锦盒,放在萧乾的面前。
萧乾看了锦盒一眼,把它拿过来轻轻抚了抚,推向赵声东。
“拿去送给陆机老人,就说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这个可是主上的心爱之物啊?”关于这一株七瓣灵芝,赵声东身为近卫自然知道它的好,更知道萧乾得到七瓣灵芝的不容易,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把这样珍贵的东西,送给陆机老人。
他是主上的师父,帮助主上不是应当的吗?
萧乾看着锦盒上雕刻的一只狼头,淡淡道:“这是陆机老人喜欢的。”
声东争辩:“……可是主上也喜欢啊?”
萧乾抚着额头,“七瓣灵芝虽好……”又怎及墨九?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口,顿了顿,摆手,“拿下去吧。”
“哦!”赵声东心里有些发堵。
有些事情他未必完全知情,可他却是一个脑子相当灵光的人。从萧乾的反应一看,他多少就猜到了一点。什么帮墨九“发汗排骨”的法子,完全有可能只是陆机老人自己的说词,骗得了他,却骗不了萧乾。比如陆机老人既然医术高超,完全可以出手先解去墨九的“酥筋丸”,让她不置于身陷险境……可他为什么没有做?
对萧乾他或许有师徒情谊,可对墨九……他未必会搭手。
可依陆机老人“事不关己便不管”的为人禀性,不相助墨九,也未必会加害。
那他这一次的袖手旁观,分明就是……变相的加害了。一个女子的名节与一生荣辱多重要?而且还是他徒弟喜欢的女人,陆机老人为什么要冷漠视之?
赵声东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萧乾要把七瓣灵芝送给他。
这是一种交换,用七瓣灵芝来暂时保住墨九的平安。
“等等!”看声东要出门,萧乾又喊住他。
等赵声东闻声回头,他又向声东招了招手。声东奇怪地走过去,萧乾却避开了另外几名侍卫,只单独与他小声交代了几句。赵声东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看一眼萧乾严肃的面孔,轻轻点头,抱紧了锦盒。
“属下这就去办。”
“嗯,去吧。”萧乾声音不轻不重,似乎情绪不多。可几个侍卫却觉得今儿他们家主子鬼气森森,比平常的样子更加吓人。他们可以理解,便是自己听了墨九这样的经历都胆颤心惊,更何况是他?他们个个准备了言语想要安慰,可萧乾却似乎不以为意。
“下去准备吧。”他淡淡道,“明日一早,前往金州赴宴!”
“啊!”几个侍卫都张开了嘴吧。
“主上,不可啊!金州龙潭虎穴,去不得。”
“是啊,击西难得说对了话,咱直接开大军碾压过去——”
“大军碾什么?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他!”
眼看几个侍卫又要为了刺杀完颜修争执起来,萧乾手一扬,阻止了他们,又慢慢落下,撑在案桌上,慢慢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嘴里只有一句淡然得几乎听不出波动的话。
“薛昉,记得给珒国三皇子备上一份大礼!”
他身姿淡然,脊背挺拔,袍角在风中轻轻飘荡,慢慢消失在书房。
“太夸张了——”击西张大了嘴巴。
“主上莫非疯了?”
“可能不想要九爷了……”
“可怜的九爷,毕竟被完修那头猪给睡了,主上是要放弃了吗!击西的心都碎了……”
“睡你个头!”
击西被闯北一个响栗,而后又被走南暴打了一顿。几个侍卫方才慢慢跟上了萧乾的步伐。可尾随其后,他们却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着他负手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这所宅子是均州知州安排的,自然是均州最好的宅子。园子很大,种了许多树木,这个时节正是百花争艳开满园的好季节,走在小径间,各种鲜花的香味儿盈满了鼻端……可分明就是这样一个春意盈然的季节,可众侍卫却如履薄冰,如同走在寒冬腊月。
谁也不知道萧乾在想什么……只知道换了以往的战事,他这个时候要么是坐在沙盘前推演战术,要么召了麾下将校排兵演练……像如今这样在园子里踱步,看似平淡的外表下,一颗心恐怕也是烦乱不堪吧?
“嚓!”一声,一枝紫玉兰应声被折断。
几个侍卫看见萧乾“辣手摧花”,不由一惊。
远处的萧乾似乎未闻他们的惊叹,他站在紫玉兰下,抬首看住那根残枝。
“阿九,我用性命起誓,你今日所受之辱,我定让完颜修倾国来赔!”
——
三月二十七,雨过天晴,万里碧空如洗。
明儿便是珒国三皇子的大婚之日了,整个金州城的珒国人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金州是珒国的辖地,但辖下民众却大多都不是珒人,而是南荣人,因为这一块富饶的土地,是珒人从南荣的手上夺去的,而这些,都是珒人与南荣的宿怨。
三皇子完颜修虽然出征在外,却极为重视这次大婚,特地请了金州有名的高僧前来做了一场法事便为他主持婚宴,不仅如此,三皇子还放下姿态,差了珒兵给金州城的民众们发放喜糖。
如果按珒人的大婚习俗与礼数来说,这场无父母参与的婚礼算是一切从简。可从大婚的隆重程度以及参与人数来说,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盛世婚礼。几十万珒兵同时庆贺,金州全城出动,那声势可谓浩大。
倚兰园,这是完颜修的暂居之地。
当然也是这一次大婚的主场,洞房所在之所。
一入夜,园子里外便张灯结彩,热闹喧哗,酒香扑鼻。
为了明日的大婚,整个园子都在喜庆的忙碌。
其实珒人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王爷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娶妻。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为了羞辱萧乾,便给南荣一个下马威,可他却慎重地上奏给了珒国皇帝——他的父亲,表明了自己成婚的态度。
从这点看,又不像只是羞辱。
做臣下的人都想不明白,只好屁颠屁颠的帮衬着大婚事宜。
毕竟这是三皇子第一次娶妻。
旁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孩儿都不小了,他却一个妇人都没有。
早前,人人都以为三皇子为了死去的那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哪里料到天上掉下个墨九,他居然一眼就相中了,相处不过一天就决定要娶她为妻。大家伙儿瞅着,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而且这种事,便是珒国皇帝也不会反对,说不定,他老人家还会欣慰一下,这个儿子终于又开窍了。
于是,变相做成了一桩大媒的阿息保,这两日走路都是飘的。
他的同僚们对他又是钦佩,又是羡慕,觉得这厮太有头脑,居然这样子讨了三皇子的好。阿息保自己也觉得时来运转,押对了宝,整日里笑容不断,脸上乐得像要开花,对于三皇子的婚事,也主动承了下来,一手操办。从早到晚,他跑上跑下,好不欢乐。
这会入夜了,旁人都在喝酒,他却没有喝。
四处看着大婚的布置,他一脸的红光。
“弟兄们今儿晚上仔细着点儿啊,都不许偷懒。”
萧乾会不会来赴宴且不说,今儿晚上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抢亲。
所以整个倚兰园上下,看上去是在办喜气,其实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都泼不进来。
“大将军——”
阿息保正看着布防,一个微微鞠腰的老头子便咳嗽着过来了。
“陆机老人?”阿息保一愣,晓得这个老头儿是个有本事的人,不敢丝毫怠慢,赶紧迎了上去,抱拳笑吟吟地问:“老人不在前头吃酒,却是来这里做甚?”
陆机老人瞄一眼他背后的园子,指了指道:“王妃住在里头?”
阿息保微微一怔,“是呐!”可是与他这个老头儿有什么关系?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问出口,却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陆机老人,然后又道:“三皇子有吩咐,今儿晚上很是紧要,务必要看牢了……老人想必晓得,咱们这位王妃可不得了,给她一点机会,说不定明儿大婚就没有新娘子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陆机老人笑呵呵道:“大将军说得有理,可老夫有一件要事,务必要见一见王妃,以便求证。”
“找王妃求证?”阿息保奇怪地剜他,“老人有何事,可否告之?”
“这个嘛!”陆机老人捋着长胡子,想了想瞄着他道:“不敢相瞒大将军,那日老夫为王妃诊脉,发现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病症,当时老夫不知王妃身份,左思右想,未想出是何病,也就做罢了。可昨儿才晓得,这王妃原来是墨家钜子,也就是盱眙有名的天寡妇人。那就不得了,老儿登时就想起来了。”
听他一惊一乍的形容,阿息保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何病症?”
“大将军未必不曾听过?盱眙的墨家寡妇,哪个男人沾了都没得命活?”陆机老人凑近一点,压着嗓子道:“这件事我还没有禀与王爷知晓,依老夫看来,她自身带有一种毒性,自个儿倒也无碍,不损性命,只会慢慢毁及容颜,而沾她们身子的男人,却会受此病症影响,必死无疑!”
“啊!”阿息保倒吸一口凉气,“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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