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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的人如炸锅,我能听到城墙外隐约传来“咚咚”的鼓声。</p>
“夫人,”阿元的声音透着害怕,“现在怎么办?”</p>
我望着城楼,只觉心跳也跟着那鼓声似的。</p>
“先把四叔找到。”我低低说。</p>
最先找到魏安的是两名府兵,他们带我穿过人流见到魏安。他居然离我不远,就在正门十几丈外的城墙上。</p>
这里到处是手中持弓持弩的军士,一名中年将官立在魏安身旁,我看到他们身后的旗子猎猎招展,上面写着大大的“魏”字。</p>
见到我来,魏安愣了一下。</p>
他身旁的将官明显地犹疑了一下,随即上前来与我行礼:“夫人。”</p>
我看看他,颔首还礼:“将军。”</p>
此人叫杨恪,是魏傕驻在淮阳的主将。我来淮阳的原因本是微妙,身份更要保密,此人我也就在宅中见过一次。不过,魏安跟他熟悉得多,据阿元说,这些日子,魏安常常与杨恪在一起。</p>
再看向魏安,他也看着我,好一会,才行个礼:“长嫂。”</p>
这模样不情不愿,我也没工夫计较,道:“四叔,此处危险,随我回宅中去。”</p>
“不去。”魏安说。</p>
我登时觉得火起,压着怒气:“什么?”</p>
魏安理直气壮:“兄长说过,魏氏的男子,宁死也不做畏缩之徒,我要与将军一道迎敌。”</p>
“迎敌?”我气极反笑:“甚好!四叔如何迎敌?”说罢,我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城墙边上,指指城下,“四叔要冲上去与人拼杀么?”</p>
我只想吓吓他,可当我看到城下那密密麻麻的阵列时,自己也吓了一跳。</p>
鼓声隆隆地从战车上擂起来,无数的矛头指着城墙,我看到了几百人扛着的攻城锤、高高的云梯,还有好些不知道名字的东西。</p>
城上的士兵已经放箭,城下的人也回以箭矢,有几只还飞来了这边,军士举起盾牌,一阵“铛铛”的惊心之声。</p>
“将军,”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发虚,问杨恪,“他们不是突袭么?怎么还有这么多攻城之物?”</p>
杨恪眉头紧锁:“只怕是谋划已久。”</p>
我越发心神不宁,不再理魏安,转而对杨恪说,“请将军派人将公子送回宅院。”</p>
“不。”魏安大力甩开我的手,脸色通红,“我还要试新弩机!”</p>
“弩机?”我讶然,这才发现他和杨恪的旁边有一个大木架。确切地说,这是一辆绞车,只不过前部加了一张两弩合成的大弩。</p>
这时,城下鼓声忽然停住。只见军士朝两边分拨开去,一名身披盔甲的将官策马而出。他在军前站定,手中百十斤重的大戟一挥,寒光锃亮。风呼呼地吹来,旗子在风中抖动,我听到那将大声吆喝着什么。气氛中有迫人的压力,我想走开,却迈不动腿。</p>
他在叫战,向裴潜叫战。</p>
我不知道裴潜武力几何,能不能迎得了那支吓人的大戟。但是我知道裴潜身上有伤,如果他开城出战……我几乎不敢往下想。</p>
“那便是梁充的次子梁衡么?”我问杨恪。</p>
“禀夫人,正是。”杨恪道。</p>
我着急地说:“他停住了,怎不用箭射他?”</p>
“禀夫人,太远,箭够不着。”</p>
我:“……”</p>
这时,城头那边有人奔来,说裴潜请杨恪立即过去。</p>
杨恪答应一声,命手下军士护卫我和魏安,告了礼,快步朝城楼而去。</p>
我望着他的身影,心里忐忑地想,裴潜手下有能迎战的大将么?这般情势,雍州和吴璋应该会派援兵来吧?来的话何时才能来到……</p>
城楼那边想起粗声粗气的声音,似乎是杨恪在向魏安回话。与此同时,我听到旁边传来“咯咯”的声音。</p>
看去,却见五六名军士正合力摇着绞机上的杆。绞机上的麻绳紧紧卷起,将大弩慢慢拉开;弩上的箭是铜制的,箭头粗大而锋利,看着碜人。</p>
“公子,够了么?”一名军士问。</p>
“再拉开些。”魏安盯着大弩道。</p>
“四叔……”我上前,魏安却拦住我。</p>
“长嫂,”他神色认真而恳切,“就让我试这一次。”</p>
我抿唇,忍住心中的焦虑,站到一边。城下的叫战还在继续,敌兵起哄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叫战之后,若城中无人出来应战,他们就要攻城。</p>
“往左,再偏一些。”魏安的声音响起,我再看去,只见那大弩已经被绞机拉得完全张开,紧绷的弦挂在牙上,好像随时都会崩断。</p>
一名弩兵正将箭头朝向调整,未几,道:“公子,好了。”</p>
魏安看了看,向一名身形高壮的大汉点头。大汉颔首,举起手中的木棒朝牙上一击。</p>
弩回弹发出巨响,箭化作无影的同时,我睁大眼睛。</p>
梁衡正与城上的杨恪对骂,似乎被什么话惹得满脸怒气。他举起大戟,正要挥下,突然,一道光穿透他的胸膛,溅出血雾。</p>
刹那之间,天地寂静无声。城上的人和城下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懵住,就像是刚拉开的弓突然松了弦。</p>
“怎么没声?”魏安踮起脚朝城下张望,“中了么?”</p>
我:“……”</p>
“中了!公子!中了!”一名城垛上的军士欣喜若狂,几乎跳将起来。这声音如同惊雷,一下将众人拉回眼前。突如其来的转折,城下的混乱如同蚂蚁炸巢,而城上的欢呼声如鼎中沸水,霎时吞没了一切声音。</p>
鼓声大作,城上万箭齐发,如雨坠下。城下的敌兵抬着梁衡的尸体后撤,我听到有将官在大声催促军士出城追击。</p>
“接下来如何?”魏安看看那些欣喜若狂的人们,挠挠头,看向我。</p>
我只觉身上的汗湿贴了衣裳,凉飕飕的。</p>
我长长吸口气:“他们可能会说你暗箭伤人,胜之不武。”</p>
魏安一愣,有些为难:“那……要派郎中去把他救起,再打么?”</p>
我摇头,无力地笑笑:“不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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