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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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皮肤被变异狼的爪子割裂，皮肉翻卷的瞬间季九泽感觉到右脸一阵剧痛，十分钟之后他开始发热，他从易少卿的口中无数次听到过被感染之后的症状，先是发热，然后被抓破或者咬伤的伤口开始发黑、腐烂，眼珠有红色血线游动......他感染了。

恐慌、害怕或是绝望，这些在他感染病毒之后理应该产生的情绪他却一点都没有，只是有点茫然。可是此时，看着望着他无声流泪的顾宁，季九泽却忽然生出那么点难过的情绪来，这是一种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情绪。他从小性格就淡，似乎比正常人对情绪的感知要迟钝许多，不是喜怒不形于色，而是他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什么喜怒。

他把变异狼引开，只是觉得这是他应该要做的事。他没有想过顾宁会回来找他，不过他有点高兴，毕竟有人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陪他一会儿也是好的，而且还是个不让他讨厌的人。

只不过，她为什么哭呢？哭的这样的伤心。

季九泽没有太多时间去联想到更多地东西，他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衣服重新盖在顾宁的脑袋上，说：“跟着我。”

然后就拉着顾宁继续往外挤去，因为已经感染，所以他并不害怕被丧尸抓伤，直接伸手把前面挡路的丧尸拨到一边，这些丧尸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丧尸太多，变异狼再怎么强，也还是被动的放慢了速度，但是也不是季九泽和顾宁两个人的速度可以比较的，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在缩小。

顾宁感觉到季九泽的手很烫、越来越烫......无论是发黑的伤口还是他眼珠子里游动的红线，都证明他已经开始转化了，用不了十分钟，他就会被身体里越来越高的热量活活烧死，然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进去找个地方躲起来。”顾宁脑袋上的衣服被猛地掀开，然后就被季九泽塞进一扇门里。

顾宁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眼睛里的泪迹还没有干，被泪水浸泡过的嗓音隐隐发颤：“你要去哪里？”

季九泽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忽然做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动作，他伸手温柔的轻抚了下顾宁的侧脸，眼睛低垂凝视着顾宁低低的说道：“在里面躲好。等变异狼走了，你再出来。”然后露出了一个他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一个微笑，紧接着就按住门把，强制性的把门关了起来，看了一眼正往这边疾奔过来的变异狼，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此时却非常平静，甚至他开始享受着寒冽的夜风。身后变异狼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季九泽用最快的速度疾奔着，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火中煅烧，然而这却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好像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季九泽知道，把变异狼引得越远，顾宁就越安全，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安全的回到小镇。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开始疼起来了，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身子越来越佝偻，直到再也跑不动，他被丧尸尸体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一边咳一边把身子艰难的翻过来仰面躺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觉喉咙里每呼吸一次就像是有刀子在里面刮，浑身上下，竟是说不清哪里更疼......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眯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耳边已经响起变异狼慢慢踱来的脚步，他平静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又忍不住想到不知道变成丧尸还是被变异狼撕成碎片哪个更惨一点。人生中的一幕幕在脑子里像是快进的电影，飞快的闪现播放。最后画面定格在顾宁那张流着泪苍白的脸上，他忽然虚弱的扯开了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合上了眼帘。

变异狼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呼噜声已经近在咫尺，季九泽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变异狼慢慢的踱到近前来，它的瞳孔里闪过一抹警惕，这个人类十分的狡诈，今天晚上就让它吃了好几个大亏，它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腹部的一条将近一米长的刀伤就是拜这个人类所赐，所以即便是季九泽就这么躺在地上，它也不敢妄动。它绕着季九泽走了一圈，最后终于确定这个人类受了重伤，它缓缓的踱过去，然后张开了那张獠牙大口朝着季九泽的脑袋咬了下去！

变异狼嘴里喷出来的滚烫的腥臭味都已经扑到了他的脸上，季九泽仍是一动不动，身体里的火已经烧到了脑子，不知道被变异狼一口咬碎脑袋有没有这么疼，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季九泽的睫毛颤了几下，然后非常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映入眼帘的是变异狼那张近在咫尺的大嘴，然而他却一眼就看到卡在变异狼两边嘴角的绳索，他瞳孔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然后艰难的抬动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顺着绳索往上望去，然后就看到顾宁正站在变异狼的背上，手里拽着绳索的两端，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开始泛白，然后他听到顾宁喊道：“我不会让你死得！”他听到顾宁仿佛费尽全力的呐喊，然后变异狼那张近在咫尺的大嘴就被勒住它嘴的那根绳索往后拽去！硬生生被拽着倒退了几步，从季九泽的身体上方离开。

“嗷——！”变异狼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耻辱，愤怒的嚎叫了一声之后开始剧烈的甩动起脑袋来，试图把顾宁从自己的背上甩出去，然而顾宁却直接坐在了它的背上，手中死死地拽住绳子的两端，任由它如何甩动都像是一块膏药死死地贴在它的身上。

变异狼甩了无数次都没有把顾宁从背上摔下来，简直怒火中烧！而且那个人类还骑在了自己的身上！它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它狂怒起来！竖瞳盯着不远处的建筑物，瞳孔中的疯狂一闪而过，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建筑物冲了过去！顾宁意识到它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它的身子已经腾空了，弓着背把顾宁暴露在前面朝着墙上狠撞了过去！这一下要是撞上，顾宁最少也会被砸的骨头碎裂，更惨的是直接撞死。

在被撞到墙上的一瞬间，顾宁整个人翻身而下，被巨大的惯力带着重重的撞到了旁边的墙面上，后背一阵剧痛。

变异狼狠狠地撞在旁边的墙上，几乎让墙面都震动了一下，然后它甩掉嘴里的绳索缓缓站了起来，扭头盯住了这边的顾宁，浑身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顾宁已经把它彻底惹怒了！

顾宁喘息着靠着墙站了起来，胸膛轻微的起伏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变异狼却是一点也没有半分退缩，甚至还带着拼死一搏的疯狂和狠戾，仿佛同样被彻底点燃了怒火，整个人竟是散发出一种丝毫不亚于变异狼身上的气势来！然后她竟是拔出了长刀，足下一蹬！竟是疯了一般的朝着变异狼疾冲而去！如果不是疯了，她又怎么会想要和变异狼正面对抗！

变异狼见顾宁非但不退，反而直朝自己冲了过来！瞳孔骤然缩至针尖般细小，它竟然从那看起来无比弱小的人类身上感知到了和那个男人一样危险的气息！

顾宁一路疾奔，冲到近前时她脚下用力整个人腾跃起来，一脚踏在旁边的墙面上，竟是再往上高跃超过了变异狼的高度，然后双手握刀狠狠地朝着变异狼的脑袋上贯了下去！

.......

顾宁整个人被摔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那件糊满丧尸内脏的衣服已经被她丢了，身上的粉色羽绒外套撕裂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顾宁的手肘撑在地上把自己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喘息着看着不远处正缓缓往这边走过来浑身是血的变异狼。

“顾宁，过来。”就躺在顾宁身后不到两米距离的季九泽突然发出了声音，声音嘶哑的可怕。

顾宁看了一眼那只似乎已经笃定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一点也不急于杀死自己的丧尸狼，慢慢的往后挪了过去。

“看来我们要死在一起了。”季九泽侧过头来看着狼狈的顾宁，轻声说道，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神智正在逐渐被侵蚀。就算不死在变异狼的嘴里，也会变成丧尸，这两个结果，是在说不清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一些。

顾宁终于挪到了他的身侧，手肘一松，她往后一躺，就靠在了他的左边胸口，她想要说些什么，刚一张嘴，喉咙里就涌上一股腥甜，她硬生生的把它又咽了回去，然后笑着说道：“你说变成丧尸好还是被变异狼一口咬死好。”

季九泽的喉咙里有火在烧，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在刮，但是他却扯了下嘴角说：“未必是一口咬死。”

是啊，被两个人类搞得那么狼狈的变异狼，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咬死顾宁呢，起码也得好好折磨一番再慢慢吞吃。

顾宁无言。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季九泽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不过想着要被变异狼一口一口的把自己身上的肉撕咬，顾宁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害怕了？”季九泽说：“还有力气吗？我腰上有一把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了......”他停了一会儿才艰难的说道：“本来是留给我自己的，但是我现在没有力气了......就送给你了。”

顾宁往他的腰间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出一把枪来。

“你不应该来的。”季九泽又说。

“这是你今天晚上第三次对我说这句话。”顾宁似是在抱怨他的啰嗦，同时把枪握在手里，却没有对准自己，而是抬起来对准了变异狼。

“一枪杀不死它。浪费了。”季九泽好心提醒道。

“我高兴。”顾宁说，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

季九泽眯着眼睛看着子弹射进变异狼的前胸，说：“你看，我就说了。”

“我说了，我高兴。”顾宁把枪丢到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然后和季九泽一样，眯着眼睛看着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打中再次被激怒的变异狼疯狂的往这边奔了过来，然而就在变异狼狰狞的面孔在眼中逐渐放大的时候，顾宁却还是忍不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而季九泽，在顾宁闭眼之前，就已经耗费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跳也截然而止，悄然阖上了眼帘。

让人窒息的滚烫腥臭味扑面而来，变异狼张开了它的大嘴，狠狠地朝着顾宁的脑袋咬了下去！

就在此时！

一道金光毫无预兆的悄然掠过——

紧接着，一声巨熊的怒吼凭空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