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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聆鹓第一次离开这囚困她的牢笼。
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这位公子当真说话算话,直接领着她走出房间,没有半点约束,甚至还走在她前面。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呆呆地站在门口,迟疑地望着四周。那公子走了几步,回过头,问她怎么不跟上来。
“呃,你就这么……在前面走着?”
“不走前面带着你,你怎么知道浴房在何处?”
聆鹓茫然地点头,呆呆地跟上了。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牢笼,她真是难以置信。不过,自己一点儿重获自由的感觉也没有,她也说不上为什么。那人对自己就这么放心,不怕她突然逃跑吗?叶聆鹓虽然一个人待得久,却还没变傻,知道不该冒险。他敢这么做,一定有对付自己的办法,何况他更熟悉这里的一切。
走廊很狭长,一侧是墙壁,另一侧是房间。四处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尽管这么多天她从未听到谁打扫过。不过刚想到这儿,她就发现前方有人拿着笤帚扫地。那位公子从下人身边走过,聆鹓稍微停留了一阵,偷看了一眼。她意外地发现,那“人”抓着扫把的手与禽类的爪子无异,身上套着简单的、人类的衣服。它裸露在外的肢体除了爪子,都是能反射微弱的灯光,比人类的皮肤光滑太多。
扫完这里,它直起身,却没有脸。聆鹓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噔噔噔”地跟上那位公子的脚步。她暗想,莫不是因为结界的缘故,她才不能听清楚外面的动静吗?
“怎么了?”公子看着连忙跟上来的她,困惑地问。但看到她因受惊而苍白的脸色时,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啊,你是说它么?这里的下人都是这样的。你若是怕,之后我来与它们接触便是。”
叶聆鹓一时说不出话,只是跟得更近了。不论此人是善是恶,终归有点正常人的样子。走这一路,她还留了点心眼,悄悄地四处观察。她终于见到一扇窗户,但是没有打开。这里空气不算浑浊,应该有人定时通风,但不是现在。窗户是纸糊的,不是什么高档通透的云英,只能看到外面透进白色的亮光。现在理应是白天,但她刚才却在睡觉,看来自己的时间观念已经完全模糊了。
实际上聆鹓没走多久,但因为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她感觉自己还是跟着那位公子绕了很多弯的。路上,有人从侧面的房间递来衣物,聆鹓一眼认出是自己的。只是捧着她衣服的手明显是一双爪子。不过,公子说到做到,没有让她与那下人正面接触,而是替她接过衣服,再转交到自己手里。走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她看到一个没有门的房间,但挂着半张门帘儿。两人在这里干等着,不知是要干什么,但她能听见那屋里的水声。
“请问……”过了许久,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啊,里面还在兑水,稍安勿躁。”
“好……”过了一阵,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下人端着一个大盆,走出了屋子。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再见它们时聆鹓还是吓了一跳。随后,这位公子便领她进去了。刚进门,她见到一扇长长的屏风,上面绘制着延绵的海浪,还有远山。虽然很平面,却也十分生动,似是东国那边传来的风格。等她绕过屏风,发现这里空间很大,比想象的还要大。有个宽敞的木盆,距屏风还有较远的距离。盆里面是调试好的大半缸温水,冒着热气,水里还飘着淡黄色的花瓣,说不定是烛灯的光线使然。闻起来又像是栀子,又像是茉莉,她有些分不出来。浴盆旁边有一个精致的木架,应该是放衣服的。
那位公子只是自觉地在屏风后,没有靠近。聆鹓有些拘谨,半晌没有动静。公子似是猜到什么,主动走到门口去了。虽说有一段距离,但聆鹓还能透过屏风看到他模糊的影子。他靠在门边上,百无聊赖地等着。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人质,受到监视是理所应当。
宽敞的空间响起单调的水声,甚至能听到回音。蜷缩在浴盆中,聆鹓整理着来时所见到的信息——下人只有式神,而这座建筑内部较大,一路上没见到楼梯,有可能是平层。除了那位目前为止还很和善的公子外,这里好像再没别人似的。门窗紧闭,应当是定时通风,而最重要的是这里窗户很少……难道说,是那种给高级俘虏专门建造的地方?不是没可能。那这样一来,安全上定然是严防死守。聆鹓绝望地意识到,她所得知的信息少得可怜,想要出逃更是全无希望。
她把小半张脸泡在水中,呼出的气变成咕噜咕噜的泡泡,从水中泛起。她抬起右臂,哗啦一声,和先前一样呈现淡淡惨灰的手,即使在温暖的烛光下也毫无生气。
浴室外传来悠扬的笛声。
她看过去,那位公子举起了腰间的乐器,凑在嘴边轻轻吹奏。他吹得很好听,让聆鹓觉得自己的身心都放松了些。一曲终了,聆鹓忍不住问
“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过。”
“是我自创的,”那位公子笑着转了一下乐器,“姑娘有何高见?”
“挺好听的。”
“姑娘喜欢就好。”
“嗯……这是笛子吧?”
“唔,应当说是篪,你就当它是笛子吧。这笛子很神奇,也能做箫用。只是我更喜欢篪,它便是如今这样了。”
聆鹓感到不解。因为一个是横着吹的,一个竖着吹,虽然侧面都开孔,可内部构造终究是不一样的,怎么能换着用呢?这时候,她的脑袋突然小小地刺痛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记忆即将浮现,却终究是没想起来。她有些在意,究竟是什么事呢?可是时隔太久,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或许,和乐器有什么关系吧。她绞尽脑汁所能勾起的回忆,只有自己的埙罢了。可现在,唯一留作念想的东西,却在无庸蓝的手上。
“啊,你不是,有个埙吗?”公子忽然问她,“你也一定精通乐理了。”
“不……我只会一点点。乐器和唱歌,都是我堂姐好些。”
“堂姐?不是亲姐姐么?”
“我是有亲姐姐……只是年龄都比我大许多,聊不到一起。我同堂姐更亲近些。”
“原来如此。”公子沉默一阵,又道,“我有位兄长,同我一起长大。不过,我们兄弟两个,是全无血缘的。”
“听起来你们关系不错?”
“嗯,是不错。虽然他就大我那么一丁点儿,却总以亲生兄长的姿态护着我。”
“哎呀,我堂姐也是。”
他大概没有必要在这方面骗自己。这段对话,让聆鹓的心情更平和些。他们又说了一阵其他的话,无非是家长里短,显得像朋友一样。不过,聆鹓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她知道,自己得先打好与此人的关系,这样至少能少很多麻烦,说不定未来也有用。
如果自己……还有未来的话。
她当然想问,自己被安置到这儿,到底是何用意?她很清楚,无庸蓝似乎是看中了自己那份特殊的力量。不过这份力量里,大约不少是自己固有的部分,至少归海氏的话里是这个意思。这些事,她已经想了很多天,但终归想得不细……因为越想越怕。
事已至此,不如直接开口问问。
“那个——”她试探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出去?”公子问,“你想去哪里?”
“就……”
她本能地想说这两个字回家。可刚张开口,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一般,酸涩难忍。她立刻吞一口唾沫,调整声调,重新说道“就,至少出去走走。这里太闷了……”
“啊……我能理解。抱歉,这件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阿蓝似乎很想将你右臂的力量据为己有。他将之称为‘鬼手’。有个志怪里,主人公断了手臂,却得到了一对神奇的鬼手。鬼手能将画中的东西取下来,变成真的,令他一辈子不愁吃穿。他还借此卖艺赚钱,捉弄有钱的官绅,去接济穷人。”
“喔——我想起来了,我听过。可是好像有许多不同的版本。我听得最多的,是他最后迎娶了一位公主,成为驸马,并将鬼手的秘密永远藏了下来。”
说着,聆鹓抬起自己的手臂,再度端详起来。她之前怎么没想起这故事呢?或许,二者间差了太多。但被这位公子一提,似乎还有些许印象。
“嗯。可是鬼手这个名字,也并不是白来的。不然你想想看,为何不叫神手呢?”
“是、是哦。我也记得,我听过一个结局不好的。说是,鬼手是个姑娘的手。他与公主结婚后,鬼手心生妒意,新婚后就将公主掐死……他自己也被愤怒的国君斩首了。”
“是了。不过,还有很多说法呢。”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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