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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一点血。”祈焕对白涯说。

白涯皱着眉,犹豫地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法阵。虽然很大,但略显“潦草”,几乎是随便找到的碎石拼凑而成的。就这破玩意花了祈焕大半天的时间。经过祈焕的精心推算,这阵子的浪潮也不会太剧烈。他们特意沿着海岸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免得被人们发现。但因为一点人的踪影也没有,他们又怀疑会不会有妖怪过来了。所以,需要一些特别的“诱饵”。

“这真有用?”

这粗制滥造的阵令白涯十分怀疑。不过他还是配合地对君傲颜伸出手。傲颜有些奇怪。看到那两人迷惑的眼神,他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

“我的刀划我自己是不会流血的。”

“等等。”祈焕忽然抬起了手,“还是算了,用君姑娘的血好了。你这血杀气太重,我怕把妖怪都吓跑了。”

“你在搞我?”

“我认真的。”祈焕的表情确实不像在开玩笑,“何况我想了又想……”

“你还有脸想?”

“是这样,因为君姑娘已经受伤了,我现在可以伪造一种痕迹——能让妖怪误以为,他们上次袭击的人伤势恶化。我这儿还有一种药粉,能让血的味道传播得很远。知道鲨鱼么?它们的嗅觉很灵敏,即使很远很远的血也能被它们嗅到。这种药粉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

“你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地取材。有些东西我还是认识的。”

于是换君傲颜在刀尖上戳了一下手指,混合了她伤口的黑色液体与祈焕配置的奇怪的药粉。他将滴了混合物的石块放在阵法的中央,然后稍微解开了两圈手腕上的布带,将双手按在地上,注入些许灵力以启动这座法阵。虽然白涯感觉到了灵力的传输,可这法阵没有任何变化,可能因为它实在是太粗制滥造了。庆幸现在没有大风大浪吧,不然水波和风一定会破坏阵法的摆放和里面压着的符咒。

“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祈焕交代着,“躲好之后,把百花丸准备到手里,先别吃。”

两人犹豫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阵,慢吞吞地走向掩体。祈焕扬起手,将擦血的抹布丢入海中,随后也小跑到巨石之后了。他们商量好,等有东西上岸就立刻吃掉药丸。但祈焕说他剩下的百花丸不多了,只坚持一小段时间,三个人掰一个还是够用的。

但这玩意实在太小,白涯真怕掰掉的部分卡在指甲缝里出不来。

虽然有树叶挡着光,可正午过后依然炎热。还不至于到中暑的份上,三人也都无精打采的。椰壳装的淡水十分有限,君傲颜总是喝个不停。她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地方,伤口也再没有恶化得更严重,她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在犯渴。

第四个椰子壳要被喝空了,阵法那边依然没有动静。白涯拍了一下君傲颜的手臂。

“别喝了,留点。”

“我是真的渴。”君傲颜也不想浪费共有资源,“我没办法,嗓子太痛了。”

不过,她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应该不是真正的干渴,而是一种感觉。她没说谎的必要。祈焕说自己还能撑一段时间,不必太苛刻。正说着,他忽然听到岸边有什么声音,立刻压住他们,打着手势,示意将药丸掰开。

药丸在白涯手里。他很疑惑,祈焕怎么听到了声音,他却没有?难道是留在那里的灵力共鸣?这倒是说得通。可那阵法真的有用吗?除非他自身的力量可以弥补材料的敷衍,再或者……他们的运气足够好。

白涯手上一用力,一小部分药丸碎成了粉末。

“哎呀。”

“你还有脸‘哎呀’?”

祈焕瞪大了眼睛,真想狠狠骂他一顿,还是憋住了。他抢过他手里剩下缺了角的药丸,小心地掰成两半。君傲颜也真是不争气,没接住掉进了沙地里。没办法,她干脆抓起了一小把沙子,统统塞进了嘴里。

白涯茫然地将沾了点粉末的手指放到嘴里嘬了嘬,聊胜于无。

祈焕脑瓜子疼。

他们的运气真的很好——非常好。祈焕探出头时,看到在岸边游荡着的只有一个夜叉。这真是省了很多麻烦,如果是两个以上,他们或许很难对付。既然只有一个,那太好办了,等他上钩就行。这位夜叉手持短刀,没有穿着长袍,大约是独身一人来打探情况。短刀在阳光下散发着星星点点的碎光。夜叉的长相也十分标准,一看就知道绝不会错。

祈焕的法阵很隐蔽,一大半都埋在沙子里,只是零星地露出几个石头块,看上去十分自然。硬要说不自然的,大概是那些石头下压着的符咒。夜叉的眼神应该没这么好吧?

他们都警觉地看向这边,呼吸都小心翼翼。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丑陋的夜叉忽然转过头,看着他们藏身的方向,令祈焕头皮发麻。难道是君傲颜或者白涯的气息没被遮蔽住?这下糟了,让他心生疑惑,就这么跑了可不得了。

不过,令他意外的事发生了。要说这夜叉也是真的胆大,提着刀就朝他们冲了过来。没跑两步正好陷入那巨大的阵法之中。它生效了,潮湿的沙子忽然失去水分变得干燥,哗哗地四散而去,露出完整的原貌。数十张符咒得到命令般噼里啪啦贴在妖怪的身上,冒出滋滋的火花声来。不再需要躲藏了,白涯率先翻过巨石,动作干脆利落,在一跃而下的瞬间抽出背后的两把弯刀。君傲颜紧随其后,祈焕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不该阻拦。当然是已经晚了,他没办法抱怨什么,无奈地追上两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太阳落山前,他们终于得偿所愿。生怕他跑路,几人笨拙地按了上去,也不管手感有多令人恶心。他的劲可真是太大了,三人齐心协力给他踩住,才没让他溜回海里。昏暗的天光和符咒的火光交替闪烁,在那只夜叉粗砺的表皮上跳跃,折射出或蓝或绿的海波一样的景象。伴随着他撕裂声带般的威吓与挣扎时鳞质的皮肤摩擦出的粘稠声响,祈焕恍惚以为自己踩着的是一坨黏烂腐坏的泥浆,才搓动出这般恶心的动静来。白涯脚下一顿,他微微拧起了眉毛,像是一个内陆的人头一回见到甲壳嶙峋支棱的海产,一时狗啃刺猬般无从下手。君傲颜反应更大,当她注视祈焕脚下的妖怪时,这种错乱的声效和视效令她眼前昏乱发花,想吐,晕船似的。

傲颜挪开了视线,在白涯和祈焕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重新把目光落回那夜叉身上,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

“这东西……怎么审?”

的确,这东西和她见过的、审过的“人”太不一样了。许以高官俸禄、珠玉美色,或以同伴家人的命运循循善诱,下软刀子逼迫——这些对这样一个妖怪,显然都不会管用。她也见过酷刑,浸了水的鞭子在敌人皮肤上炸响,烧红的烙铁嘶嘶作声,让简陋的遮蔽里弥漫出奇异得让人几欲作呕的焦香。她想起他们来时那晚,在火海里那些怪物也没有多么痛不欲生的模样,顶多是被打乱了分寸,而他们的兵器……她的兵器,对夜叉的伤害十分有限,祈焕主要是靠阴阳术制约它们。若说他们之中,有谁能切实让这妖怪感受到威胁……

“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白涯淡淡地说着,将刀对准了垂死挣扎的妖怪,“只要是活物,大多都怕死。”

暖黄的天光下,利刃泛出森白的光。

脚下的挣扎陡然激烈起来,那种难以言喻的鼓噪声加剧了,简直像烂泥潭被煮开一样,一股子臭鱼烂虾的味道也像。祈焕本来嫌弃地向后仰着身子,这会儿脸拧巴得更厉害,还不得不加紧了力道,手忙脚乱按着夜叉咬牙切齿:

“老白,你还是少摆花架子吧。我看他是挺怕死的,我也怕死,你能不能抬抬贵手让他更怕死点……”

“别吵。”

白涯的声音冷冰冰的,不知是冲着谁,被符咒束缚着的妖怪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他不可能会这么听话,究其原因,想来是因为此时抵着他脖颈的刀刃,一瞬前轻快而凶狠地避开他身上缠绕的符纸,在它袒露出的小腿上深深割裂了一道。污浊焦臭的液体喷涌而出,在场的另外二人都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因为这味道,或因为这场面。白涯弓着腰,确保刀仍不离妖怪颈边,拿脚尖踢了踢夜叉的脸:

“老实了?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打着海神的旗号在这里蛊惑人心,三番五次与我们为难,有何目的?之前那些年外来的人,是不是也有人被你们拦在了这里?”

他顿了顿,狠狠咬断了太多的问题,直切当下最紧要的一个。

“——你们给人落的伤,有什么解法?海神的长戟,又被你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在刀刃的反光里,夜叉鼓突的眼球中似乎流露出了厌恶、憎恨,还有类似于些许畏惧的东西。它不再胡乱挣动,颤抖着停顿了一阵,张口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

那声音和他们曾听过的别无二致。含混、粘腻,带着诡谲的共振和混响。祈焕怀疑自己还是听不清,或的确听清了,就是听不懂而已。他踩着夜叉也不敢乱动弹,带着些敬畏看着白涯严肃的神色,看着他表情愈来愈凝重,然后直起身来,略带一丝茫然地望着他们两个。

“……这玩意都说的什么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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