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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源冷笑道:“问我做什么,问两个表哥不就知道了。我娘都得他们告诉呢。”
这次确实是两个儿子鲁莽了,张老舅爷不免心虚,脸上有些挂不住,张大爷在一旁咳嗽一声,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表弟,真的被族里罚了?表弟可是状元公的亲爹……”
沈源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收田庄也不是我的意思,舅舅找错人了。如今我是什么都没有了,舅舅来找我也没用。”
话音没落张家大爷二爷便齐齐跳起来道:“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这么大家业,你还在扬州做官……”
提这茬沈源脸色更差,喝道:“够了!沈家不欠你们什么!你们白拿了庄子这么多年的收息,还有先前的一千两银子,也该够了。”
张老舅爷立刻就开嚎:“可怜我的三姐儿四姐儿啊……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万万没有两个小娘子说没了就没了的道理,莫不让人污了清白……”
“够了!休要再提张四姐儿!你们张家教出个什么东西!”沈源青筋暴起,忍不住骂道。
见这一出出的闹剧,沈瑾面无表情,缓缓道:“舅太爷想见四姐儿倒也容易。”
张老舅爷一呆,眼睛一转,便道:“那就将四姐儿叫出来!你们沈家不仁不义,我要将四姐三姐带走!”
张家大爷二爷也连忙点头应和,却是已经盘算起来,两个女儿年纪大了,想来也破了身子,卖不上好价钱,不过都是好模样的,可以谎称是年轻守寡,往乡下去寻个土财主什么的,嫁过去当个继室,也有好大一注聘礼可拿,若是有些手腕,以后当了家还能贴补娘家。
沈瑾冷冷道:“我却是没本事叫出来的。还要烦劳舅太爷和两位叔父往衙门去寻锦衣卫说见四姐儿。”
张家三人皆是一惊,“锦衣卫?!”
锦衣卫在民间已是被妖魔化了,听到锦衣卫怕是比听到地府还吃惊几分。
张家二爷抽了抽嘴角,道:“大侄子吓唬我们不成。四姐儿一个小娘子,哪里就和锦衣卫牵扯上了。”
沈源见他们这怂样,完全忘了自己当初也畏惧锦衣卫如虎,嗤笑一声,讥讽道:“你那闺女本事大了。她给那知府幕僚闫宝文做了外室!闫宝文他勾结……”他满心恨意,一时大意,险些将那晚听到的张四姐喊宁王给说出来。
幸亏沈瑾及时拉了他一把,迅速接过话去道:“闫宝文勾结倭寇,张四姐为虎作伥,已经被锦衣卫探明,抓进衙门了。舅太爷和两位伯父若是不信,往衙门里一打听便知。”
沈瑾沉下脸来,道:“这还得大伯父去问四姐儿。”
张家大爷张了张嘴,到底一个字儿没吐出来,还是闭上。
张老舅爷缓了缓神,又使哀兵之计,亏他奔七十的人,竟能说哭就哭,说话间眼泪就淌下来了,向沈源道:“外甥啊,你看看舅舅,你再看看你这两个表哥,家里还有你几个侄儿,我们这房屋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可怎么过活……”
沈源冷笑道:“两个表哥都四十的人,大小侄子也都成丁,还不能立事?市井人家多是孤儿寡母的,人家怎么活的?到了张家一家子男丁反倒活不了了?不过是奸懒馋滑,正事不干。你们只当沈家是块肥肉,能养你们一辈子?!发什么癔症?”
张老舅爷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张家大爷还腆着脸强笑道:“这不是我们没有表弟这样的本事……”
沈源再不听他们啰嗦,“沈家没欠你们的,我沈源更没欠你们的,这些年你们从我沈源家产里挖走多少,你们自己知道!如今你们还敢欺上门来,将我娘气到中风,好个舅舅!我告诉你们,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与你们张家没完!”
张家父子三人一两银子没拿到,哪里甘心,还待纠缠。
沈瑾正色道:“舅太爷,两家是亲戚,我便劝一句,我若是你们,就趁早走得远远的。这通倭是诛九族的罪。闫宝文通倭,闫家已经阖家抄家灭门,张四姐是闫宝文的外室,您说,会不会牵连到张家?”
张家三人一听,如五雷轰顶,登时慌了神,勉强道:“不至于吧……”
沈瑾道:“那不若舅太爷并两位表叔去衙门打听打听?”
张老舅爷这下是眼泪真下来了,直向沈源沈瑾道:“外甥,外甥!我的举人老爷,你们可不能不管舅舅!我的状元老爷,你可不能不管舅太爷啊……”
沈源被儿子一提示,脑子立刻好使起来,冷着脸道:“舅舅,我只是个举人。瑾哥儿就算授官也是个从六品,哪里敢管锦衣卫的事儿?舅舅还是早做打算吧。”
张老舅爷更是无措,张家两兄弟也是满脸颓废,民间都觉得锦衣卫那就是通了天的大人物,确实沈家一个举人一个状元是管不了锦衣卫的。
沈瑾道:“如今钦差、锦衣卫的大人们还在松江未走,舅太爷出去街面上一打听便知,依我看,许是还没审结案子。舅太爷还是赶紧收拾了东西出去避上几年,等这件事彻底过去了再说。莫拖延,等审到张四姐,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张老舅爷无法,和两个儿子低声商量了几句,又腆着脸问沈源要些路费盘缠。
沈源更加不耐烦,他在张家身上搭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半点儿好处没得到,还险些因张四姐惹了一身骚,便没好气道:“舅舅是不是将我娘的汤药费结了?”
张老舅爷也无话可说了,最终带着两个儿子灰溜溜走了。
沈源起不来身,沈瑾负责送客,任凭张老舅爷三人舌灿莲花说尽好话,沈瑾也只是一脸严肃以对,不时提醒一下“衙门开审说快也快”云云,直说得三人心惊肉跳,再不敢啰嗦。
待送走张家人,沈瑾立时叫来心腹小厮,让他去盯住张家人,直到张家人卷铺盖离开松江再来报信。
回了内宅,沈瑾让人抬了沈源去看张老安人,好让老安人放心。
张老安人口流涎液,呜呜说不清话,唯一能动一动的胳膊直直指向儿子。
沈源心下也不好受,不由更恨张家人。他忙让人抬他过去,一把抓住老安人的手,安慰道:“娘,儿子没事,不过罚我三五日便出来了,就像小时候我背不好书娘罚我跪祠堂一样,没事儿的娘。娘你也没事儿,你这是着急的,大夫说了,只要静养就一天天好起来了。我出来,娘也好了……”
小贺氏在一旁不由眼圈一红,忙用帕子捂住眼角。
沈瑾也十分难过,见沈源还在安抚老安人,便向小贺氏打了个手势,请她出来说话。
小贺氏会意,跟出来外间,沈瑾便将张家的事简单说了。他这就要上京了,沈源被关进祠堂,家里面只剩下个小贺氏,必须要让小贺氏知道张家怎么回事儿,万一张家回来才好应对。
小贺氏跟听书似的,张家竟和沈家有这么多纠葛。不过有了张四姐可能通倭这把柄,她也不惧张家人再上门来闹。
沈瑾说罢,又郑重一揖道:“儿子不日便要启程,祖母与父亲全赖太太照料。”
小贺氏忙道:“一家人,原就是我份内的事,大爷怎的这样客气。大爷不用惦记松江的事,我必将家里打点妥当,将老安人照管好。”
瞧着沈瑾面露疲态,小贺氏心下一软,忍不住道:“多谢大爷,罚银时没算我的嫁妆田产。这些日子不便变卖田产,等过些日子这事淡了些,我就悄悄去卖了田折了银子——大爷在京也不易,有什么需要花销的,尽管写信回家里来……”
沈瑾摆手道:“儿子不敢居功。且那原就是太太的,太太不要变卖,太太的嫁妆箱笼都在倭乱里丢了,也只剩下这些田产,太太留着傍身吧。儿子总还有俸禄,京中宅子里也略有些银两,待回京送些回来作家用。”
小贺氏还待再说,沈瑾已经拱手告罪,往前面去了。
小贺氏望着那虽满身疲惫却依旧身姿挺拔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亏得子不肖父,没担当的沈源好歹养了个有担当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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