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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有了怀疑目标,次日,沈理便吩咐手下盯上两人,打听两人这半年来的一切消息,一是知府衙门的幕僚闫举人,二就是贺家在松江的当家人贺西盛。
闫举人这里,与知府后街小寡妇的绯闻,因为并不曾特意瞒人,一下就打听出来;倒是贺西盛那边,除了在沈家出事后没有援手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然而,知府衙门花了大银子买出来的消息,似乎验证了沈瑞之前的猜测。
告沈琦的人已死,那是沈家五房旁系姻亲,就住在沈家坊后街,却是个浪荡破落户,因爱赌博输光家业,房子妻女都卖了,打着姻亲的名头,曾经上门向沈琦借银子被拒,倭乱之后就出告了沈琦,将沈琦妻儿被绑架之事与倭寇进城联系到一起,给沈琦扣了个“通倭”的罪名。
至于告沈珺的人,不是旁人,是沈栋身边的书童洗墨,并不是沈家世仆,是早年在京城添的人,这次在老家丢了小主人,不知是真的怀疑沈珺,还是怕承担罪责故意攀咬沈珺,就借机将沈珺给告了。只是他不是良民身份,“以奴告主”是大罪,挨了板子关在大牢里,等到结案后要流放的。
要说听了沈瑞的猜测,沈理对沈西盛的怀疑只有五分,现下也变成了七分。一个烂赌鬼、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儿,要是没有人教唆,哪里知晓衙门大门朝哪里开?
只是再多的怀疑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就无法揭开贺西盛的狼子野心。
“算算日子,钦差将至,只盼着是刘阁老的人。”沈理拿着那本记录着赵显忠的账册,对沈瑞道。
只有刘阁老的人,才能站在中立立场,毫无忌惮地处置松江知府,既不用卖人情,也不用因阵营不同而避嫌。
不管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家乡父老,赵显忠这颗毒瘤都不能留。只是贺西盛想要拿沈理当枪使,也太小瞧了他,既有钦差下来,如何“查案”、如何“结案”自然是钦差的事。沈家这边做的,就是让钦差查到应该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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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因美色误人,耽搁了半日,可过后闫举人还是知晓了沈贺两家结盟之事。
次日回知府衙门,赵显忠便将闫举人请过去说话。
同赵显忠的略显慌乱比起来,闫举人知晓两家或许联手后可是镇定多了。他奉命到松江来,一是为了谋财,二就是为了谋人。
沈家是第一目标不假,可顺带收服了贺家也是功劳一件。毕竟贺家老大如今是户部侍郎,六部实权官,再熬几年,说不得一个尚书可得。只这一个,就足以顶用。如今江西官场都在宁王势力范围内,以后同户部打交道的机会还多,户部能有个自己人总是好事。
赵显忠因被沈理警告,已经存了别的心思,盼着闫举人也能给自己出个有用的主意,不想闫举人道:“恭喜东翁,贺喜东翁,沈贺两家此时联合,正是帮东翁解决了个大难题。”
赵显忠不由目瞪口呆:“雨幕,这是怎么话说?”
闫举人摸着短须道:“钦差将至,就算东翁有心将倭乱之事尽推到沈家头上,到底证据不足,疑点众多;要是将贺家牵扯到里面,可就不一样。沈家只有三房经商,又因之前分家的事已经分崩离析;贺家却是不同,听说贺家养了十几条贩布的船,顺着长江,直接贩卖至蜀中去。贺家二老爷交游广泛,有不少三教九流之辈成为贺家座上宾。同沈家这样满门读书人相比,贺家似乎更有‘通匪’的嫌疑。要是两家勾结,祸乱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着似乎有道理,不过是歪理,赵显忠却是向来耳朵软,竟然觉得确实有道理。之前因担心想着与沈家“化敌为友”或与贺家结盟不过是下下策,能有其他法子自保当然更好。只是同沈家群龙无不一样,贺家可有个侍郎在京中,赵显忠未免踌躇:“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贺侍郎?”
闫举人淡笑道:“若是侍郎,东翁自是当忌惮一二;若不是侍郎,也就无足为惧。”
这话说到赵显忠心中,忙不迭点头道:“雨幕说的正是。”
到底觉得闫举人合心合意,想着他昨夜彻夜未归,赵显忠带了几分戏谑道:“雨幕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之好,看来昨夜不虚此行。”
闫举人轻咳两声:“东翁说笑了。”
“啧啧,扬州美人名扬天下,雨幕生在扬州长在扬州,遍赏群芳,却能被张氏迷住,可见张氏不是寻常美色。雨幕你既要讨美人欢心,也莫要做那不解风情的莽男子,什么钗环金珠也送些。搁在外头,到底不如早纳到身边踏实。”赵显忠笑呵呵建议道。
在外头是个情报点,自是不能挪到知府衙门来,闫举人便道:“她是好人家女儿,这般不明不白跟了我,到底是委屈了她,等年底我给内子去信,告知家中,年后再行采纳之礼。”
等到半年,松江事了,就无所谓纳不纳了。
这是要让张氏最少守满一年的夫孝?赵显忠心中不以为然。夫丧不足月,就勾搭上;刚满百日就滚到一起,那张氏本不是贞洁之妇。只是闫举人到底是读书人,乐意这些穷讲究,赵显忠也就不多事,随他自己安排罢了。他自己还是多费费心,想着钦差下来如何招待,如何回话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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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西盛这里,既然是心虚,自然就叫人盯着沈理、沈瑞兄弟这边动静。只是沈理安排的人都是京城过来的生面孔,并不在宗房这边出入,因此倒是没有叫贺西盛的人现什么。
贺西盛此时,心里才稍稍踏实些。他知晓沈理在等钦差下来,心中却是奇怪兄长的家书为什么一直没下来。按照长兄的秉性,点钦差的旨意下来,就会先一步打人回松江送信,将钦差的消息详细告知,好让自己早做准备,这次却是过了这许久,还是没有家书下来。
贺西盛虽没有出仕,可因长兄是京官,自然也关注京城动静,知晓内阁三位阁老各有立场。他自然是盼着李阁老这边的人下来,与贺家有份香火情,凡事都好照应;或是谢阁老那边的人也可,看在沈贺两家姻亲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贺家;最担心的就是刘阁老的人下来,到底会如何行事,就叫人摸不准。
不管沈家、贺家,还是知府衙门,都以为钦差会是三阁老的人,临到松江会摆开仪仗,因此各自打人往码头上候着,等着官船的消息,却不知晓钦差早几日就换了民船,如今已经进了松江城。
松江城里,虽过了两月,可被焚烧的城墙,还有被熏黑的商铺,都带着“倭乱”的痕迹。原本繁华富庶的大府,因此这般祸事,不少商人撤离,街头的铺子至今还关着三、四成。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个三两年缓和不过来。
张永是头一回来松江,感觉还不深刻;另外一人却是在松江小住过,不由唏嘘。
两人都穿着常服,自然是换下官场称呼,张永低声道:“伯安觉得松江知府的折子奏有几成真?”
没有错,这次新皇秘密钦点的钦差不是别人,正是由兵部郎中王守仁。王华做过新皇东宫时的老师,又没有在三阁老之间站队,自然就得了新皇信任。对于王华之子王守仁,新皇也多有青睐。只是为了防止三阁老“捣乱”,这钦差是接的秘密旨意,并没有明白礼部与内阁,因此竟是无人知晓。
小皇帝天子骄子,自有自己的骄傲,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虽说因身份有别,之前随意出宫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可是他还是没有忘记沈瑞这位宫外“好友”。如今松江有事,沈家有难,他既知晓沈瑞回老家,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了沈瑞。
至于赵显忠构陷沈家的那些话,小皇帝一个字也不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沈家出息点儿的子弟都在京城,又有两个状元支撑门面,这般世代为宦的士绅之家,就算是疯了,也不会勾结倭寇祸乱老家。那般行径,与掘坟挖墓无异。
张永是新皇在东宫时的大伴,没见过沈瑞也听说过沈瑞之名,因此之前与王守仁说话就带了立场。王守仁听出他话中对沈家的维护,虽一时想不到缘故,可不好再隐瞒自己与沈瑞的关系,便直接说了两人的师生关系。张永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皇帝选王守仁为钦差,不单单是因王华的缘故。
两人目标一致,护着沈家不被诬陷,调查出倭乱真相,相处说话倒是更融洽。
张永此时问话,并不是疑沈家什么,而是想着赵显忠会不会在伤亡数字上造假,毕竟看起来,松江城里被祸害的不轻。
王守仁想了想道:“城里的伤亡数字应该差不多,就算有出入也是城外的人数。”
毕竟是惊天大事,总要有钦差下来查询,城中伤亡都是有迹可循,想要瞒报少报风险太大,至于城外的伤亡人口,能不统计自然是不算在里为好,省得数据更加害人。
张永闻言,面上一黑:“这赵显忠真不是东西,难道城里人性命是性命,乡下人就不是人吗?查,咱们好好查,他要是真的瞒报城外伤亡,杂家饶不了他!”
这位公公是保定府下边乡下村子里出来的,最看不惯城里人欺负乡下人,自然也受不了赵显忠堂堂知府对治下百姓如此区别对待,因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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