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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 毫不意外地, 只见沈冲看着我, 唇边浮起微微的笑意, 目光温和。

心就像浸了蜜糖一样,甜得几乎溢出来。

这些天,我十分尽忠职守, 无事便坐在沈冲的榻前。这样, 在他每每睁眼, 第一个看到的就会是我。

“表公子醒了?”我关切地问, “渴么?可要用些粥食?”

沈冲“嗯”一声, 片刻, 似乎想坐起来。

我忙让仆人过来, 用褥子垫在他身后, 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一些。

沈冲靠在褥子上,手捂住腹上的伤处,缓了缓,看向我。

我将一碗粥端过来, 用汤匙舀起, 轻轻吹散上面的热气, 喂到他的嘴边。

沈冲张口, 慢慢吃下。他的呼吸触在我的手背上,温热而平缓。

他吃不得许多, 小半碗之后, 即摇头说吃不下了。我不勉强他, 少顷,又端来药碗。

“表公子该服药了。”我颇有耐心地说,“服了药再歇息,如何?”

沈冲很是听话,没有反对。我照例舀起一勺,吹凉些,递给他。

这药的味道虽比公子当年吃的好闻多了,但沈冲喝一口之后,仍露出辛苦的神色。

说来怪哉。我当年给公子喂药,每每见他苦得皱起眉头,心底便有一股报仇般的爽快。而如今面对沈冲,看他眉头蹙一蹙,我便觉得心疼。

“我去给表公子取些蜜吧?”我说。

沈冲却摇头,缓了一会,道:“不必,就这般服下便是。”说罢,他索性把药碗接过,吹了吹,如同赴死一般定了定神,然后一口气喝光。

我哂然,忙取来清水给他漱口。

看着他喝了水之后重获新生的神色,我忍俊不禁。

沈冲发觉了,看着我。

我忙收起笑意。

沈冲的眼神意味深长,把杯子还给我。

“表公子现下觉得如何?”我问他,“伤口可好了些?”

沈冲道:“与早晨无甚差别。”

“表公子这伤比不得寻常,还是要耐心才是。”我说着,将他身上的被子拉上,给他盖严实些。

沈冲应了一声。

那里衣还剩些针脚不曾做完,我拿起来继续缝。

室中很是安静,几乎能听到呼吸起伏的声音。

沈冲虽捡回了性命,但情绪一直不甚高。就算是醒着,也常常睁着眼不说话,望着别处出神。

过了会,我将衣服抻了抻,不经意地抬眼。毫不意外,正对上沈冲的视线。

“这是我的衣裳?”他问。

“正是。”我说着,将衣裳展开,“表公子看,如何?”

沈冲没有答话,却道:“你会做针线?”

我说:“不过是针线,为何不会?”

“元初说你从未给他缝过衣裳。”

我:“……”

真乃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在沈冲面前苦心经营端庄贤淑的模样,岂料公子竟来拆墙角。

“公子的衣裳,一向有粗使的婢子缝补。”我说着,瞅了瞅沈冲,“我家公子还与表公子说这些?”

“不过偶尔说些家常之事。”沈冲道,看着我,“霓生,我还不曾谢过你。”

我说:“谢我何事?”

“你救我之事。”沈冲的声音温和,“这是第二次。”

我讶然:“还有第一次?”

“当然有,你忘了遮胡关?”沈冲道,“若非你那时卜卦,我等只怕都要被鲜卑人谋害。”

这是回朝之后,我听到的最高的褒奖,不禁志得意满。

沈冲问:“我昏迷之时,是元初将你寻来的?”

我说:“不是,我听闻表公子出事了,便自己来了。”

沈冲讶然:“哦?”

我好不容易说一次实话,只觉脸上竟然热了起来,忙补充道:“我听闻表公子伤得重,便过来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冲注视着我,少顷,微微颔首。

“如此说来,都是天意。”他望向窗外,长叹一声,低低道,“我曾想,若一睡不醒,必无许多烦心事。”

我讶然,看着他。

沈冲不无自嘲:“你可是在想,我是庸人自扰?”

我笑笑,片刻摇了摇头。

“我在想伯夷和叔齐。”我说。

“哦?”沈冲露出不解之色。

我说:“伯夷和叔齐本是商时的孤竹国王子。孤竹国君去世时,本以叔齐为新君,然而叔齐以自己是次子为由让位于长子伯夷,而伯夷以为让位有违父命,坚持不受。后来,二人闻知西伯侯有德,便索性去往歧周。武王伐商,伯夷叔齐以不孝不仁为由,叩马而谏;武王克商之后,二人耻食周黍,饿死首阳山。”

沈冲目光动了动。

“这我知晓。”他说。

“可还有一事,表公子必是不知。”我说,“孤竹国便在后来的辽西郡之地。商盘踞中原,东为东海,西方、南方皆为方国所围,为北方地广人稀,可以退守。孤竹国横亘北境,本乃咽喉,然自从伯夷叔齐出奔歧周,孤竹国因君位空悬陷入内外交困,为山戎攻破,商纣北退无望,只得眼睁睁看着周人杀来,在朝歌自焚而死。”

沈冲露出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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