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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从中间自动分开,让出路来。
“何事吵闹啊?咱家也来瞧瞧热闹。”
来人一把嗓子阴阳莫辨,众人一听,立马噤声。
掌柜地望外看了一眼,眼前亮了亮,恭身迎上去。
“哎哟哟厂公大人,您老快快救命啊!此女仗着有锦衣卫撑腰,在我得意楼欺行霸市,还要强占店铺,厂公做主,给小店找个说理的地方啊。”
厂公?
时雍扫眼望去。
这人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圆顶双拱乌纱,团领常服,挂青绦、配牙牌,看上去好不气派——正是东缉事厂的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娄宝全娄公公。
这些年东厂势力如日中天,这位娄公公是伺候光启帝长大的太监,掌印司礼监,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走出宫门看谁都斜眼。
“要找说理的地方?正好,东厂正合适。掌柜的别怕,咱家给你做主。”
时雍瞥他一眼,目光又扫向他身侧的白马扶舟,嘴唇微微一挑,淡淡道:“你是哪里来的老怪物?是非不分,道理不明。事情都没有弄明白,就要私设公堂,打压良善了不成?”
老怪物?娄宝全被这句话堵得变了脸色,胸膛不匀地起伏几下,指着时雍尖起嗓子骂。
“野狗一般的贱奴,也敢在咱家面前放肆?来人啦,给咱家拿下。”
东缉事厂又称东厂,与锦衣卫合称厂卫,也是监察机关和特务机关,直接受皇帝统领,还有监视锦衣卫的功能。
若说这偌大的京师,哪里能脱离锦衣卫的眼线,那就非东厂莫属了。
宋长贵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心里埋怨女儿惹事,又怕她闹出大事,娄公公话没说完,他扑嗵一声就跪了。
“厂公大人恕罪,小女年幼不晓事理,小的愿代小女受罚。”
“滚开,老虔狗。”
娄宝全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见求饶?
他一脚踢开宋长贵,气咻咻地指着时雍,尖利地喝骂:“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拿下这女贼子,等咱家禀明陛下,任她是谁的人,也断不敢再为非所歹,闹事行凶。”
几个缉事冲上来就要拿人,宋家几口全吓住了,宋香嘴唇发抖,宋鸿更是哇啦哇啦的哭,倒是王氏奋勇地堵在时雍面前,撒泼打滚地叫骂“杀人了,杀人了。”
时雍冷笑,不见半分紧张,拨开王氏的肩膀,对着第一个冲上来的缉事就是重重一脚。
“别吓着小孩子!”
她这一动手,在桌子底下观望许久的大黑嗷呜一声就冲了出去。这狗子很精灵,它也不找别人麻烦,直接扑向娄公公,一脑袋撞上去,张大嘴“呜”一声,咬一口他的裆部,拔腿就冲出店门。
娄公公瞪大眼,猛地夹起了腿捂住裆,痛得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快!快……打死那条……狗!”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来扶着杂家,哎哟,哎哟。”
娄宝全人前失态,疼痛难忍地在两个小太监搀扶下出了门。
东厂番役们见状,上前就要拿人。魏州和杨斐一看情况不对,也都拔出刀来,严阵以待。
“谁敢上来?”杨斐像炸毛的关公,恶狠狠地挡在时雍面前,冷声冷气地吼:“东厂这是连大都督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东厂虽说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能,可赵胤不仅仅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五军都督府是大晏最高军事机构,统领兵权。
说到底,娄宝全只是个阉人,权势来自媚颜曲膝,一脸奴才相,即使东厂势大,在锦衣卫这些男儿们眼里,也是瞧不上他的。
“杨大哥不必生气。”时雍今儿对杨斐多了几分笑容,轻轻按下他出鞘的腰刀。
“何苦为了这点小事让大都督难做?行,得月楼不是要找个讲理的地方吗?我看东厂就挺好。你先带人回去歇着,我自当无碍……”
“阿拾!?”杨斐难得严肃的拉着脸,怕她年纪小不懂得东厂的厉害,皱了下眉头,努嘴,“闪边上去。爷们儿未必会怕这些没卵蛋的阉货?”
时雍看一眼白马扶舟,忍不住想笑。
她拍了拍杨斐的胳膊,径直走到白马扶舟面前,衣裙微翻,竟有几分婀娜之态,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温婉了几分。
“扶舟公子……”
时雍福身问好,眼底的笑复杂难明,下面那句话却低低的,除了白马扶舟谁也听不见。
“原来你是个小太监呀?失敬。”
白马扶舟眼睛眯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下次可不能这么造作了,你看,闹出事了吧?”
他温声和暖,时雍也淡笑回应。
“这岂不是更好?你可以准备做下一任厂督了。”
白马扶舟眼帘微垂,淡笑,“请吧。”
————
大街上乱成一团。
大黑已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人群里都在叫“打狗”,时雍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街那边的马车仍然安静地停放着,一动不动。
时雍一笑,回头看了看一脸担心的杨斐,跟上白马扶舟。
“有劳扶舟公子。”
娄宝全坐在轿子里捂着下腹呻吟,刚才大黑那一嘴差点没把他的命给收了。太监那处本就受过伤,娇弱得紧,大黑居然瞧准咬了他一口。
“找到那恶狗,给咱家打死。剁成肉泥,烹了。哎哟,娘也,哎哟,疼死咱家了。”
这时,他看到了跟着白马扶舟安静走近的时雍,微微一愣,皱起了老脸。
“白马楫,你这是做甚?咱家不是说把她拿下吗?是拿下!不是请回去当祖宗。”
“师父。”白马扶舟淡淡看他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盛怒有半分慌乱,唇角甚至隐隐有一丝笑容。
“实不相瞒,她是扶舟失散多年的……亲姑姑。”
姑姑都来了?
时雍心里一跳,没吭声。
娄公公看着白马扶舟似笑非笑的脸,当然不信。
可是怀疑他又能如何?
白马扶舟是长公主宫里的首领太监,虽在东厂麾下,可自打被长公主慎重其事地认作了干儿子,后来又随了长公主前往天寿山守陵,便是长公主的心腹,奈何不得。
娄宝全气苦不已。
白马扶舟眼下突然回京,他本就怀疑是得了长公主的授意,行事小心得紧,哪里又敢随意指摘他?
“那依你之言,师父这罪是白受了,得月楼的冤也不用申了?”
白马扶舟低头行礼道:“不敢。扶舟只希望师父能给三分薄面,在事情尚未弄清之前,不让我姑姑受罪。”
“依你。”娄公公狠狠咬牙,大袖一挥,“带回去,刚才闹事的一干人等,全都给咱家带回去。”
“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得月楼的街面上终于恢复了平静。
对街拐角停放的马车里,大黑仰头望着端坐的男子高贵平静的脸,吐着大舌头,摆出一张微笑脸。
赵胤眼底的冷气慢慢散去,一只手放到大黑的脑袋上。
“你倒是聪慧,会选地方逃命。”
大黑蹬蹬退后两步,脑袋从他的掌中挣脱,再抬头时,不满地汪了一声。
不让摸?
赵胤眼皮垂下,哼声。
“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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