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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看来,罗素罗介山是一个极没有个性的首辅。对官家唯唯喏喏,对下属少有疾言厉色,遇有争执不决之事,用的最多的办法,就是和稀泥。不像他的前任夏诫,棱角分明,便是与官家,也常常争执,扯住官家袖子不让官家退朝的事情,夏诫是经常干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诫十五年前被皇帝抓住了一个小错贬斥出京,去了大名府任知府,而罗素则上位。彼时,罗素五十有五,而夏诫刚刚五十。
谁也没有想到罗素在首辅位置之上一干就是十五年。
谁也没有想到,夏诫居然咸鱼翻身,十五年后重回东府成为首辅。
但不可否认的是,罗素任首辅的这十五年,却得得上是大宋最为安稳的十五年。内部,没有激烈的政治斗争,在这位相公的率领之下,大家都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对外,除了与辽国小有磨擦,剩下的部分也算是四夷宾服,每当正旦大朝,来朝贺的番国也是络绎不绝。
也就是最近两年,官家开始燥动起来,罗素却没有改变,于是他虽然还是首辅,但却不得不靠边站了。
大宋的政策激进了起来。
于是便有了西北马兴的大胜。
当然,也有了河北路上崔昂的一败涂地。
如果两边都胜了,罗素说不定还能在首辅的位置之上干上一两年,因为官家需要一个应声虫般的首辅。
只可惜,河北路输了。而且西北马兴的胜利,根本就不足以弥补河北路上的失败。
所以,罗素只能离职。
这个黑锅,官家不能背,身为首辅的罗素,必须背在身上。
罗素辞去首辅之位,官家念在他这十几年的辛劳,晋封其为郑国公,再加他的儿子罗焕重新召回京师,便算是君臣之间有始有终了。
对于赵琐那个凉薄的性子来说,这算得上是很少见了。
罗素执政多年,真要说得罪了谁,也就是这两年来荆王为京后,他多次得罪了荆王,再就是为难了一次萧家,在萧诚被弄到黔州之事上推波助澜了一回。
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荆王在那些时候,当真被罗素给顶住了,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难了。问题是,罗素的得罪,却是那种点到即止的得罪。
这本身就是他的性格。
“孰是孰非,自有青史点评!”回望雄伟的东京城,罗素嘿然一笑,坐回到了马车之上。
“这些年来,受过老大人恩惠的人不知凡凡,今日老大人离京,前来送行的却只有这几人,当真是人性凉薄。”罗焕有些悲愤地道。
“我选在今日,本就不想惊动他人!”罗素淡淡地道:“而且我刚刚告诫过你不要动嗔念,你转眼就犯了。切记,当好你的礼部侍郎,其它的事情,不管不问。”
“我记得了,大人!”罗焕点头,心道当年自家老爷子拱走了夏诫,这一次夏诫回来,指不定便要为难自己呢。难道自己躲在府中不出来,人家就放过自己了吗?
目送着罗素的车马渐渐远去,罗焕转头,眼看着雄伟的东京城时,心中却自升起一些惶恐,以后自己就要独自面对这些是是非非了吗?
“罗侍郎!”一侧传来的招呼声,让罗焕微怔,侧头看时,却见一青衫纶巾的中年书生正在城门一侧向着自己拱手为礼。
“赵先生!”罗焕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虽然对方只是白身,但罗焕却不会轻看了对方,因为此人是楚王跟前第一心腹之人,父亲对其人的评价相当之高,当然,当时父亲在评判这人之时,还有着另外一句话,说此人心术不正,擅走奇诡偏锋,这样的人,用来害人当真是一把好手,但如果用来治政的话,则必危害国事。
赵援微笑着走了过来,罗家的家丁见自家主人认得此人,自然而然地便向两边闪开。
“赵先生怎么在这里?”罗焕拱手行了一礼,问道。
“不仅仅是我,便是楚王,也来了!”赵援笑着指了指前方一酒楼二层,窗户打开着,一人露出了半张面孔。
“大王爷怎的”
“自然是送别郑国公!”赵援低声道:“只不过楚王殿下身份特殊,不好出面,也就只能如此来送劳苦功高的郑国公一程,以谢郑国公这些来的辛劳!说起来,殿下也是唏嘘不已。”
一句话,便让罗焕几乎流出眼泪来。
“侍郎如果无事,不妨移步去与殿下喝上两杯!”赵援道:“今日满朝文武都去了东城奉迎新人,殿下却只想与旧人饮上几杯。”
“敢不从命?”罗焕感激地看了一眼酒楼的二楼:“还请赵先生带路。”
楚王赵敬当真如此看重罗素,当真是真心待罗焕如友吗?
自然不是。
如果不是赵援,赵敬只怕连正眼儿都不会瞧一下罗焕。
这些年来,他下了大力气拉拢罗素罗介山,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正面的回应,狡滑的罗介山若即若离,滑不溜丢,从来没有真正支持过赵敬一次。
这个滑不溜手去职,赵敬只觉得痛快,任谁跟罗素共事,都不会觉得愉快的。
但赵援的劝说,让赵敬改了主意。
“如果罗焕有罗介山的能力,那我绝不会劝殿下您结交此人,因为注定不会有回报,但恰恰是因为此人只是中人之姿,我们便要大力拉拢了。”
“罗介山一去,拉拢一个罗焕有什么作用?”赵敬不解。别看罗焕身为礼部侍郎,但大宋的政事,都是在两府三司的结构之下运行的,六部只不过是一个荣誉性的衔头罢了,没人理会的。
“殿下,罗焕是罗介山的儿子啊,罗介山一去,他留下的东西,相当大一部分都会落在罗焕的身上。”
赵敬有些纳闷:“这些年来,也不见罗介山有多当安插心腹,提拔私人的举动啊?而这,也正是此人能当十五年首辅的原因所在。”
“殿下这可错了。罗介山不是没有提拔,而是他提拔安插的这些人,现在都不显山露水而已。”赵援笑道:“此人在政事堂二十余年,其中任首辅便有十五年,他的确没有在朝堂重要位置之上安插亲信,但殿下,此人手握大权这么多年,当真没有自己的人手?”
“那他的人手在哪里?”赵敬不解。
赵援指了指下头。
“地方之上。罗介山当真是个聪明人啊,他知道在朝堂之上安插人手,必然会引人注目,特别是他身为首辅,所以他的人都安插在地方,他在位之时,这些人不管是资历还是功劳,都还不足以担当大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中必然有出众者会脱颖而出,即便留在地方之上,也会成为地方之上的中坚力量。”
说到这里,赵敬已是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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