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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啸阳关城头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正有镇边府的边军值守防卫。
倪胡子坐在啸阳关城头上一处垛口下的角落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只小火炉,炉子上架着一口小铁锅,锅里正热气腾腾的炖着一锅狗肉。
倪胡子用手中当作筷子的两根小木棍搅了搅锅里的狗肉,一阵热气和着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喉头滚了一滚,好像咽下了一口口水。
一把锋利的短刀忽然伸进了锅里,刀尖刚扎起一块狗肉,倪胡子就猛然一弹手,两根木棍敲打在持刀人的手腕上,痛得那人哎哟一声惊叫,慌忙缩回了手。
“小猴子,你着什么急?”倪胡子双眼一瞪,望着对面,嘴角却裂开一抹笑容,说道:“这肉还差着几分火候呢,想要吃得顺口,就得有耐性。”
倪胡子对面也围坐着四五个人,虽然高矮长相不一,但都是清一色的年轻汉子,而且个个身披甲胄,在他们身后,围架着五六支长枪。
这些人,包括倪胡子在内,他们都是隶属大雍朝廷,统归大风城镇边府调动管辖的西北边军。
而倪胡子,就是镇边府大将军魏长信手下的一名什长,今夜刚好轮到他当值。
而围坐在他对面的那一帮人,就是他手下的几个得力兄弟。
现在四五个人望着那口铁锅的十几只眼珠子都瞪得鼓圆,锅里冒出的香味让他们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尤其是那个手里拿着短刀的像瘦猴一样年纪最小的家伙,那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我说头儿,这条黑狗可是我费了大力气才弄来的,等会儿第一口肉你得让我先尝尝。”
瘦猴扬着同样细瘦的眉毛对倪胡子说。
倪胡子抽了抽鼻子,呵呵笑道:“你个小崽儿,没有我这手艺,你就算是弄来了一条龙,你也没那个口福尝到龙肉的滋味。你说第一口肉到底该谁吃?”
瘦猴本姓侯,因为他身材瘦弱,长得也有些尖嘴猴腮,所以自然就被同袍们喊出了一个“小猴子”的绰号来了。
猴子一听,只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无奈的道:“等我哪天把你这手艺偷学会了,就自然不需要头儿你来争这第一口肉了。”
倪胡子眨巴着眼睛,笑道:“口气不小,可惜你没那个机会学得会。不过你要是哪天去大风城里的楼子里把你那童子身破了,老子倒是可以好好教教你。”
旁人一听,顿时肆无忌惮的大笑打趣起来,猴子却被臊得满脸通红,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倪胡子人如其名,他身材不高却很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身上有着西北苦寒之地特有的硬朗豪爽之气,以至于别人基本已经快忘了他的本名,不管是在大风城还是在这啸阳关,每一个人只要一看到他,都知道他就是倪胡子。而倪胡子已经年近四十,在这啸阳关当兵已经快二十年了,算起来这时间可真不算短了,这些年来,和他一同从军的兄弟早已在军中有了出人头地的功名,最差的都已经是百夫长,而他却还只是一个管着十个士卒的什长,这就让很多不明就里的人一提到他,都会忍不住摇头无奈苦笑。
这倒不是倪胡子没有升官的能力,而是他的性格实在太直,直到眼里揉不进沙子,又太重感情,所以在军中虽然名声不错,却不怎么受上官的待见,于是一个小小的什长就这么做了快二十年。但倪胡子却很满足,因为他一向都是一个质朴而简单的人。
在倪胡子看来,官再大也没有和兄弟们一块喝酒吃肉来得痛快简单,他好像也从不在乎地位的高低。他年少父母双亡,在大风城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对与他有相同经历背景的人有着独特的感情。这二十多年的军中生涯,他身边的许多人都已经平步青云,但那些人不管走了多久地位有多高,只要一回到大风城,都会去找倪胡子喝两杯酒,而这就是倪胡子觉得最舒坦的事了。
倪胡子相貌粗旷,可是心思却很细腻,他很懂得与人的相处之道,在他看来,相处的人如果太多就会心眼也多,就会看不透,烦恼也就更多。所以他觉得十个人刚好,什长这个官职也正好。
于是了解他的人都会背地里说,如果倪胡子能把这种心思用在和上官打交道上,那他早就不是现在的倪胡子了。
可倪胡子依然还是那个倪胡子,热情豪爽又耿直的倪胡子。
他活得明白,也很通透舒畅。
倪胡子又用两根木棍在锅里搅了搅,伸长脖子嗅了嗅,然后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他把木棍放在锅里,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纸包,那里面包着盐巴和一种不知名的香料。倪胡子把盐巴香料均匀的撒进了铁锅的肉汤里,立刻就有一种独特的异香从铁锅里蔓延出来。
那几个年轻汉子眼里都像冒出了绿光一样,一副垂涎欲滴的馋鬼模样。
倪胡子将纸包重新放好,斜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几人,皱着眉头问道:“看你们这一个个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老子是没给你们发饷银让你们没饭吃还是怎的?”
猴子咽着口水道:“大家为了等着吃头儿你这一口肉,那可是都还留着肚子呢。”
倪胡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却满是笑意。
他夹起一块狗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倪胡子看着他面前的几个人,忽然将肉递到猴子面前,笑道:“吃吧,吃了就给老子使劲多长点肉出来,省得以后在哪个小娘子的肚皮上多动几次你就真成了猴子了。”
几人立刻又是一阵哄笑。猴子正要去拿那块肉,闻言顿时脸皮抽了抽,有些赌气的抽回了手。
众所周知,猴子现在虽然已经二十有二,却是倪胡子手下唯一一个还没有睡过女人或者说还没有被女人睡过的童男子。
这在边关之地,委实可算一件能让人随时拿出来消遣的一桩乐事了。在西北边军的传统中,还没有破身尝过女人滋味的男人,那可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
猴子入伍前生性内向,是寡言少语的性格,脸皮子更是比纸还薄。如今当兵已经快三年,在平时与身边这帮粗俗的同袍相处中才逐渐开朗,但他脸皮子薄的毛病却始终没有半分改变,平常的玩笑倒也罢了,但别人若一提到男女之事,他就就像霜打了茄子怂拉了。尤其是他还是童子身的这件事,仿佛就是猴子的命门,经不得别人用这件事打趣玩笑。
西北自来苦寒环境恶劣,这里的气候一年到头不是酷寒就是炎热,导致民生更是贫瘠物质匮乏,这种情况越往北就越严重。而像倪胡子这种经年累月都在西北边境由镇边府统辖下的边军,平常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日常训练和进行边关巡防驻守任务,每一个人一月两天的休假也只有偷偷去大风城里的简陋酒馆和妓楼打发一下精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消遣。这对于那些普遍都是年轻汉子的边军来说日子可谓清苦枯燥至极。所以平常一大帮身强力壮的边军们聚在一起往往就离不开女人这个话题,这个时候,猴子自然就会立刻成为话题中的对象,这让猴子十分恼火也颇为难堪。
猴子也曾被迫和同袍们一起悄悄去过几次青楼妓馆,可他每次去都是悄悄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喝酒,从没有主动去找过那些女人,妓馆里的女人们都对他很好奇,于是也有人主动对他搭讪,可是猴子就像一个没有开窍的石头,无论女人们怎么勾引挑逗,他都无动于衷,羞涩得就像一个黄花大闺女。
这让同袍们很吃惊,他们都开玩笑说猴子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更让猴子无奈的是,他一向都很敬重的老大倪胡子也经常和别人一起消遣他,这更加重了他的郁闷。
现在倪胡子又向他开起了玩笑,猴子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他涨红着脸,嘴巴张了张,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大声抗议道:“头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你们就别拿这事开玩笑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愣了一愣,大家神色古怪的盯着猴子,像是听到了极为惊讶的事情。
倪胡子也有些意外的嘴里哦了一声,忍不住道:“哟,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了心上人了。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啊?”
猴子的脸皮在城楼上的灯火中越发显得红润了起来,他犹豫着,然后小声说道:“是大风城东郊刘家酒馆刘老掌柜家的女儿,小丫。”
他说完话,头就低了下去。
“原来是那个丫头啊。”猴子旁边一个长脸浓眉的汉子忽然醒悟过来,他一拍大腿,脱口道:“那女娃子长得倒是挺机灵的,就是好像是瘸了一条腿……我说猴子,城里那么多挺漂亮的姑娘,你怎么偏偏看上了一个瘸子?”
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连忙闭嘴,同时转头尴尬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瘦削小子,却发现后者头低得更低了。
另外一个汉子怔了怔,立刻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连忙打圆场说道:“猴子,你别听他胡说,那姑娘我见过,很水灵也很勤快,是能生娃过日子的好女人。”
那长脸汉子也连忙说道:“猴子,我说的都是屁话,你可别当真啊。我就说嘛,难怪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找女人,敢情你早就有了相好的了。”
猴子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原来猴子不是对女人不行。”有人大笑起来,“他的童子身敢情是要留给媳妇的。”
城墙角落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轰笑。
猴子恨不得立刻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倪胡子一直默然不语,这时却忽然开口说道:“原来是老刘家的丫头,她们那家酒馆虽然很旧,但是酒却很对我的胃口。”
他忽然收敛了神情望着面前的众人,说道:“以后你们要去喝酒的话,就多去城东老刘家,他家的酒还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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