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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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整个公馆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歇下。公馆里的人纵然有些睡得晚，可如今已经是深夜，纵然是睡得晚的也自有人劝着，此刻大概已经是上了床榻准备歇息。</p>

纪罗绮偏偏是个例外，这个时候还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枕在膝盖上，没有半点睡的意思。外头守夜的南乔与北栀已经有些困倦，纪罗绮今天夜里没用她们两个陪，所以两个人也只在隔壁房睡了，等着听到这面有动静就过来。</p>

纪罗绮又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等了一个小时，听着四周都没有任何动静了，想着大概人都已经睡了。这个点儿正好是上半夜过去，守门守院的人都在换岗，马上就是下半夜。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羊毛呢子的大衣披上，如今已经是秋日，夜里冷的慌，不穿些衣服只怕明天感冒了又不好走。</p>

她的房间正好离着侧门很近，一出去便是一道侧门并不必费什么劲。推开自己院子的院门走出去，顺着十字路走了片刻，就到了那西北侧门。一般侧门上只有两个人看守，如今这个点儿约莫着他们是偷懒去了，正好趁着换岗，这一会儿他们都在趁机偷懒，若要放东西，此刻就是最好的。</p>

纪罗绮稍微身子向前些，探出头在墙后头望了望，确认没人，这才将那个行李箱子一下子推到外面。</p>

纪柏珣已经安排了人等着，便约的是这换岗的时候。前脚纪罗绮将东西扔出去，不消片刻就有人把那东西拿了，连夜送到警厅里头去。</p>

纪罗绮在墙角蹲了片刻，看着自己刚刚推出去的箱子已经被拿走，心里放心不少，裹了裹身上的羊毛呢子大衣，便准备回院子里歇下了。</p>

约莫着在这家中住不了几天了，估计明后天母亲就要拿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去算凶吉，虽说不过是走个流程。自己当然希望算出来的生辰八字是大凶，可是因为这桩婚姻对家里有的是用，所以无论结果是什么，最后自己收到的都只会是大吉。纵然是些不好的结果也会被人花钱改了去，自己当然也想花钱去改动，可是又怎么扭得过母亲呢？</p>

她躺在床榻上，听着那窗户被风吹得一动一动，看着玻璃上头七彩的花样子，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到的地方。说起来自己生下来这么久还从没有去过那般的穷乡僻壤，纵然之前好奇去过一趟庄子上，可是庄子上虽说是在乡下条件却也还行，尽管跟家里比不了，却也到不了苦的地方。</p>

东西已经收拾好，她不是什么失眠的人，于是只在床上躺了片刻，便歇下了。</p>

第二日出门用早膳的时候碰到纪柏珣，兄妹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知道事情已经在办了。纪罗绮放心不少，跟哥嫂问了安，转头去了厅里吃饭。</p>

周玉仪怕是这个饭桌上最高兴的一个。她眼看着丈夫，抑制不住脸上的高兴之色，连手中的筷子都放下来，兴高采烈的与众人说话。</p>

她双手放在胸前合十，连连对着远处拜了几下，笑容满面的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真是感谢菩萨保佑了，这绮儿的亲事，如今算是谈好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能落地了，好歹以后下去也不算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p>

姜阮涟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纪罗绮，却对上少女狡黠的眼神，示意让她放心。她点了点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于是也不敢再说。纪罗绮仍然低下头去吃饭，就好像这婚姻不是自己的，这件事情与自己毫无干系一样。</p>

周玉仪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多少有些不高兴，哪里有女孩家出嫁还愁眉苦脸的呢？愁眉苦脸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知道的是自己出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呢。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好歹定下来了，就是好的，至于旁的事情，到时候自然有解决的法子，也不用急在这一刻。</p>

孙若梅听着婆婆这样说，也连忙跟着高兴，出声应和道：“婆婆说的是，如今咱们这一房里最重要的就是绮儿的婚事，现在是好歹定下来了，咱们悬着的一颗心也都能停了。不过就是不知道，定的是哪一家呀？”</p>

周玉仪笑呵呵的，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碗里，而后说道：“定的是张军长家的二公子，一表人才，是个好的呢。原来张军长是不同意二公子入赘，不过因这是二公子，又不是大公子，媒人好说歹说，又图着咱家的军费，总算是答应下来。明日便打算是算生辰八字，要是生辰八字算下来吉利，就准备其他的事情，挑个好日子让人过来了。不过张军长那面也说了，好歹他是个军长，得给他留些脸面，所以成婚之后绮儿过去住一个月，然后还回来。”</p>

纪和惇听着妻子与儿媳兴高采烈的说话，内心并不对这件事情做出评判。其实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张军长手里握着兵权，如今这个战乱年代，有钱有权才是要紧，旁的都是些浮云罢了。本来四弟结的那门亲就是为了兵权，好巧不巧碰上如今针对军阀，不知道内蒙青石的作用还能维持多久。要是哪一日四弟媳家里倒了台，总得重新再拉拢一位军阀，虽说想跟他们结交的军阀不在少，可是也得仔细选着。如今既然是周玉仪亲自挑出来的，想来也是没错的。</p>

想到这里，他又抬头去看纪罗绮。人只是吃饭，用筷子夹着碗里的东西，半天不抬头看他们，好像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样。仍然是那副神色，面上没有半点的不自然，就好像是这并不是自己的婚事，只不过是旁人的婚事，自己旁听罢了。纪和惇摇了摇头，却并不出声。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若不是突然定了这桩亲事，只怕一年之内人都不会再有成亲的想法了。</p>

纪柏珣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而是略微抬起些头看向纪罗绮。今天早晨跟着自己的人已经告诉了自己，那箱子已经拿到了，如今已经放在警厅门口。自己一会儿便去送了，约莫着明后日纪罗绮也就该走了。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他们都反抗不得。</p>

只不过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人做出来的决定却是不一样的。比如自己，纵然当初心中有一丝的不愿，但是却还是听着家里的意思，莫名其妙的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按照家族铺好的路去走自己的人生。又或是比如纪罗絪，从小是个端庄贤惠的，仍然带着古时候大家闺秀的样子，所以对于自己的出嫁也并不意外，羞怯怯地听了家里的安排。说起来自己这个二妹与自己的妻子是同类人，两人也算是聊得来。</p>

再或者是纪柏珩与纪罗绛，自己从小就认识的人总比外头的好，所以便在自己家里绝了亲，也算是一桩好事。</p>

如今这件事情终于面临到了纪罗绮身上，她比任何人都更有勇气，比任何人都更坚决，比任何人都更勇于面对。自己不乐意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去强迫，也没有人能够逼着去做。她宁可选择逃出去，也绝对不在这个家里等着。私心来说，纪柏珣是希望成功的。自己已经成了家里的牺牲品，自然希望别人能够自由，自然希望有人替自己走一走自己没有走过的路，去看一看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p>

纪罗绮并不管他们谁人内心怎么想，只低头吃自己的饭。这里的饭是吃一顿少一顿，虽说以后还会回来，可谁知道过几个日子才会回来呢。如今是十月底，马上就是十一月初，等着自己回来了，好歹应该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甚至末了。若是事情解决的早，约莫着赶回来的时候还能赶得上过年。要是实在赶不回来，那也是没了办法，只好在底下过这个年了。</p>

众人吃完饭就各自散了，纪罗绮原本打算照旧去上学，却被周玉仪叫住。</p>

周玉仪冲着她招招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人坐过来。纪罗绮自然知道母亲要说哪些事情，于是稍微靠过去坐下，坐下之后，到是自己先开了口。</p>

“母亲，你有话对我说？要是有的话，可得赶快，我马上就要去上学了，若不然咱们就得有事儿等着我中午回来再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