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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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整章删除了废寝忘食写出的稿件，对着空白文档抓乱了头发。十个月里，无数次疯魔，无数次失望崩溃，无数次欣喜若狂。</p>

温祖承只是写了半本小说，却好像真的认识了晏清一次。后半本进度越来越慢，公司那边提出的删改要求越来越多。温祖承一开始态度强硬：就不改。</p>

留在启泰星的这个职位，是温祖承和晏清一起拿下来的。晏清也是这工作的一部分。温祖承有些迷信玄学地认为晏清也该成为她在启泰星事业的一部分。</p>

但是并没有。</p>

在公司给出的条条框框下，她好像越来越不认识晏清了。</p>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温祖承将短发在脑后挽起成一个温婉发髻，红唇浅笑，一改往日冰山面容，迷倒了一片乙方。</p>

《盛世》的影视改编权，她终于还是卖出去了。房租终于能交上了。</p>

她一边笑着喝酒，红裙艳丽、笑容自信堪比港片女主，一边觉得恶心虚荣，好像背叛了谁。</p>

温祖承是个忠实的理想主义者，只是在名利面前，在大红大紫的欢乐场面前，她都没想到自己能笑得那么肆意。</p>

真的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自从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朋友拥抱后各奔天涯，她已经六七年没有快乐过了。</p>

快乐就够了，对吧？</p>

能够这么快乐，说明她已经是个成功人士了，已经很了不起了。</p>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苦日子和苦人，躲在澜城各种肮脏角落里求生。</p>

画着红色眼影的妆，本来是玻璃般的易碎感，温祖承的眼眶却越变越红，开始显得恶狠狠。</p>

时而狠绝，时而狼狈。</p>

她一眨眼，就看见躲在安葬角落里的十四岁的自己，看见女律师晏清皎白如月的身影消失在陋巷，看见晏清一回头，柳叶般狭长细眼如尖锥刺进胸膛。</p>

晏清，属于她的晏清，正义的、善良的晏清，在怨她、恨她。</p>

温祖承强迫自己把脑海里那幅想象力太旺盛的画面抛在脑后。晏清并不存在，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一个身陷泥沼时的安慰罢了。</p>

人总要成长，总有一天，多年后长大成熟的温祖承再翻开《江海平》的旧稿，会感觉晏清好像一个陌生人。</p>

是曾经弱小的自己投射在人物身上的幻象。</p>

温祖承用指纹抹掉酒杯上的口红印子。那么多印子交叠在一起，今晚的宴席与盛装，都与她有关。</p>

原本无谓的生活，无谓的行囊和钱袋，突然一下子被充实的填满了。可是原本在里面的东西却莫名其妙被搬走了。</p>

心里却有个小小角落，忽然那么空。</p>

温祖承不知不觉喝得太醉。闫潇雨一个体育不及格、穿着高跟鞋的小姑娘架不住她，问了温祖承的住址，发现远的离谱。</p>

“……”闫潇雨忍不住吐槽，“给你当编辑怎么有种当保姆的感觉。”</p>

走出饭店，广场上喷泉喷出一人高的水花，她们从花前经过，偶尔路过成簇的车流，被车灯照亮了。温祖承那夜穿着挂脖红裙，气质高端，步履凌乱的过马路时，抬起手一挡车流。</p>

“！”</p>

正在开车的司机险些撞上过马路的二人。哪怕还隔着一米，依然心有余悸的骂骂咧咧。</p>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好歹......”</p>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带墨镜的女人侧过头，眼神追着窗外那一抹亮色。</p>

漆黑如水的夜色里，温祖承的红裙艳丽而醒目，还有她一闪而过的侧颜，如被灯光照顺一瞬的琉璃。</p>

“停车！”</p>

她转头对司机命令到，拿出一张五十。“不用找了。”</p>

推开车门，她径直迈入如织车流，走向岸边的那抹红。</p>

闫潇雨感觉后面有人，架着温祖承艰难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人，眼神肃杀，像一枚炮弹那样直直走过来。闫潇雨浑身一颤，加快脚步，嘀咕着：大姐，认错人了吧！</p>

事与愿违，身穿白西装的女人迈着长腿，不会吹灰之力绕到了二人前面，俯视着她们。黑发如瀑，从肩膀流到胸前。</p>

闫潇雨看惯了温祖承穿黑西装那张臭脸，再看面前这人，没忍住与之做对比：穿白西装的这位陌生姐姐看上去更温柔，但莫名气场亦更强；不像温祖承爱装高冷实则一只白兔。</p>

好一对儿黑白无常。</p>

白衣女子挡着二人去路，没有挪开的意思。</p>

“这位姐姐，您有事吗？”闫潇雨没好气儿问。</p>

那人伸出一只竹节般翠立修长的手指，轻轻指着温祖承。“冒昧问一句，这就是《盛世》的作者？”</p>

“？”闫潇雨觉得奇怪，想绕开她。温祖承挣扎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来者，听到她这一问后，眼神骤然清明了八分。</p>

隔着霓虹夜色，恍惚里想起来今天还没有烧《江海平》的存稿，但事到如今，连那样的仪式都好像不重要了。温祖承站直了，本想回答《盛世》的作者就是她，忽然看清了对面的人。</p>

逼真得若有实体的摄人目光，皎白的能照亮夜色的一身白西装，弯弯的眉，饱满的笑唇，挺拔身姿迎风巍立。</p>

竟然说不上来的熟悉。</p>

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分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p>

为何会这么熟悉呢？</p>

温祖承想明白后瞬间从闫潇雨身上弹开，如惊弓之鸟撤开数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人。</p>

这人不就是......她脑海里的晏清的形象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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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