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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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祖承坐夜班车返回郊区的出租屋。车窗外霓虹耀眼，而她只专注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车一会儿走一会儿停，弄得她有点晕，但不愿放下工作。</p>

七点四十七分，她终于把一份完整的小说大纲发给了主管。</p>

一抬头，城市已经远了，烟火气也淡了。</p>

树比人多，随着天气回暖，飞虫也开始增多，绕着人骚扰。</p>

温祖承下车时，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个上年纪的妇女带着睡熟的外孙，仍然往更远处行进着。温祖承下车时多看了他们一眼，将妇女破洞的鞋子和掉色的碎花裙记在心上，日后也能写进小说里。</p>

哦对了，她现在要写的是幸福生活，吃香喝辣，三年抱俩。那恐怕用不上他们。</p>

她在幽静的林间路里漫步，不经意地合上眼，路上的垃圾碎石就都不见了。她仿佛穿越进了平行时空，看见了另一个澜城。</p>

没过一会儿就睁开眼，免得被垃圾绊倒。</p>

温祖承住的这片地方是澜城的“平民窟”，旧厂宿舍改造成的二手民宅和零星的平房钉子户混杂在一起，杂乱无章，道路经常下雨和泥，导航也不灵，因为路经常被无缘无故堵死。</p>

林荫路尽头，隔着松树掩映，依稀可见破破烂烂的旧房子像商场里倒塌的儿童积木，那样堆放在路边。</p>

温祖承解下公文包，从中掏出了历时十月完成的《江海平》一书的存稿，扔在那地上。</p>

淤泥打湿掩盖娟秀的字迹。</p>

划亮火柴，流星鸣坠，点燃了白纸的一个角，看火舌在黑夜里蜷曲。直到她所有的爱与遗憾都燃烧成灰烬。</p>

她的小说值得体面的火葬。</p>

最后在扉页上，是书中晏清将说未说的一句话——温祖承还没写到那处，但先想到了句子，怕忘记就写在扉页上——她眷恋的看着那行文字燃烧：</p>

“我的愿望是世界海晏河清，而我能永远爱你。”</p>

烧完了。</p>

温祖承站起身，走也不回地走向泥泞深处。</p>

她从沼泽里来，回到沼泽里去。</p>

如晏清那般的人，本来就不该存在的。温祖承想，也许人们更需要一个可以沉溺的梦境，而非敲醒幻梦的钟锤。</p>

疲惫一天，真不真假不假梦不梦的，她也该睡了。</p>

***</p>

一个月后，春正式临幸澜城。漫天飞絮，桃花满城。</p>

澜城的春是很美的。</p>

启泰星从上到下忙碌起来，拍宣传片，发新产品，窗外的蓝天白云桃花绿树就是最好的推广。</p>

温祖承的新小说《盛世》正赶上那几天上市，大力斩获数枚新作奖。</p>

不愧是主管一眼镶中，有灵性的作家。</p>

温祖承对主管提出希望能把办公室往楼上移几层，照得到阳光。主管欣然同意。倒是闫潇雨抱怨：“这下等电梯更艰难了。”</p>

搬进新办公室后，空间更加宽敞。在闫潇雨摆弄盆栽的功夫，温祖承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幅画。</p>

“这画怎么还在？”</p>

她没来得及思考，便问出了声。</p>

闫潇雨抬头：“啊？现在不光不能提晏清的名字，连画都不能摆了么？”</p>

那幅画里，画的是卷起来像云朵那么高的海浪，无边无际，自由自在，欲与天公试比高。</p>

那是《江海平》里晏清很珍爱的一幅画作。有天晚上温祖承加班无聊，搞即兴艺术创作，就画了这幅自家小说的衍生作品。</p>

温祖承没理会闫潇雨，只将这幅画从墙壁上取下，小心翼翼收进了抽屉最底层。</p>

温祖承看着窗外的天。飞花过境，杨柳起舞，白云如落霞连天。</p>

澜城的春是很美的。</p>

晏清。曾经想过要带她来看看这世界的。奈何输了，也不知道输给了谁，甚至没有哪一方是可以怪罪的。晏清什么都不是，只是温祖承一个人的小心思罢了。</p>

至少澜城的春是很美的。温祖承衍着唇想：</p>

那就把她永远留在这儿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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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