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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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椋从怀中拿出早就备好的毒药，打开瓶塞，一饮而尽。</p>

从柳尽欢死去的那一刻，从她从乱葬岗捡到柳尽欢破烂的尸身的那一刻，她便未想过要活。</p>

凤椋这一生，只有短暂的二十年。</p>

她是最不受宠的皇女，自幼时便被送往辽东偏远之地。</p>

只因钦天监那句，“双胞胎不得共处一地，会挡了二人的气运。”</p>

所以她的双胞胎姐姐凤瑶留在京城，受尽万千宠爱。而她，自五岁便被送到了辽东襄平，离京城有上千里，马车都要行十几日才能到的距离。</p>

五岁，字都认不全的年纪，她便被独自扔在了襄平。人人都知道，她是被抛弃的皇女，大抵是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的，所以那些家丁、婢女都待见她，克扣走了女皇给她的大部分例银不说，还对她动辄就是打骂。</p>

被跟着发配到了辽东，他们心中有怨，便都撒在了这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孩子身上。</p>

唯一对她还算好的，是凤椋身边两个陪她长大的贴身丫鬟，十五和十六。十五、十六年纪和她一样小，如何能照顾好人？不过是多了两个出气筒罢了。</p>

凤椋原本是怨的，为什么明明是双胞胎，她却是被放弃的那一个。</p>

是不是她不如姐姐听话？可她记忆里，从未做过让母皇不开心之事。</p>

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为，大抵是她天生便不讨喜。</p>

命运还是给了她补偿，在襄平，她遇见了柳尽欢。</p>

尽欢姐姐大她三岁，是辽东太守的女儿。</p>

凤椋永远记得初见时，那个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的姐姐，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对她说。</p>

“我带你回家，给你吃糖好不好？”</p>

柳尽欢替凤椋教训欺负她的家丁，给她送许多好吃的，常常接凤椋去她家做客。</p>

身边的那些嬷嬷不管她，是尽欢姐姐教她识字，教她念书，教她弹琴。凤椋没有曲艺天赋，一首曲子学了许久都学不会，柳尽欢还是一遍遍地教她，耐心多的似乎用不完。</p>

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三岁，明明，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p>

凤椋觉得，这世间不会有比柳尽欢更美好的女子。</p>

越长大，少女朦胧的心思越发清晰，凤椋发觉，她对柳尽欢，不仅是感激，而是倾慕。</p>

所以，凤椋不怨了。凤椋不再想回京城了，她想一辈子呆在襄平，呆在尽欢姐姐身边。</p>

可偏偏不随她的意，十五岁时，她那十年未层谋面的母皇，要将她接回京城。</p>

美名其曰，思子。</p>

多可笑，她都快不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了。</p>

可那个女人是皇上，她的话便是圣旨，凤椋抗拒不了。</p>

一千多里，辽东离京城真是远极了。她又一次在路上跋涉了足足半个月，凤椋吐了不知道多少次，人瘦了一圈。</p>

她被接入皇宫，见了她的母皇——凤卓君。</p>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气势逼人。</p>

看她的眼神，没有内疚、没有思念，只有陌生、严肃与打量。</p>

一如凤椋一样。</p>

母皇有五个孩子，帝王薄情，一心只在政务上，一心只在她的百姓上，对几个孩子都算得上是冷漠，而最为冷漠的，便是她。</p>

这点凤椋儿时便知道，不然为何被送到辽东的会是她。</p>

凤卓君是个好帝王，连辽东那偏远之地都处处是她的美谈，可她却不是个合格的母亲。</p>

凤椋只见了她一面，便被丢进了皇宫里的一处宫殿。她的母皇请了夫子日日教她为官之道。</p>

皇宫里，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不会再吃不饱穿不暖，不必再洒扫做饭都自己来，身边的下人对她都很是尊敬，可她还是不喜欢这空荡的宫殿，不喜欢大学士，不喜欢冰冷富丽的皇宫。</p>

她想念襄平，想念柳尽欢。</p>

她想念她呆在柳尽欢的书房看书，听柳尽欢抚琴时的时光。</p>

凤椋给柳尽欢写了许多信，可却未收到一封回信。在皇宫里的三年，她无时不在煎熬。</p>

等凤椋能离开皇宫，开了公主府，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柳家的消息，那时，才得知柳家发生的变故。</p>

大逆之罪，当夷三族。</p>

柳尽欢，死了。</p>

她生了一场大病。</p>

柳太守是文人雅士，更是忠君爱国的清流，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p>

就在她振作起来，要为柳家查清真相时，没想到，她竟再次见到了柳尽欢。</p>

更没想到的是，再见之后不过两年。</p>

两人还是天人永隔。</p>

凤椋恨，恨凤泽玦，更恨无能的自己。</p>

第一次她柳家被夷族时，她没能阻止。第二次，柳尽欢遭人残害，她还是没能阻止。</p>

凤椋常常想，她若是聪明些，强大些，是不是便不会是这般结局。</p>

她明明，有许多机会的。</p>

她这一生，短暂的二十年，活得实在是窝囊。</p>

命运从来不在她自己手中，她抗拒不了皇命，她也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人。</p>

罢了。</p>

罢了。</p>

若有来世，若有来生。</p>

一定，不会是这般景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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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