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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一刻,连莘准时等候在茶寮外。众人见他手上只提着一只旧布做成的小包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行李。又见他换了一身补丁较少的衣衫,虽也都浆洗得泛了白,但比昨日看上去还是体面许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船。几个管事七嘴八舌地指点着脚夫将各种丝绸制品和莫铮成担的上好茶饼搬运上船,再按事先划分好的船舱区域,命脚夫们将货品按类别搬运至相应的地点。
晏云棠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码头的一切。看着脚夫们上船下船直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每搬完一件货物都要小跑至码头边一位老者面前。与周遭如蚁的人群相比,那位老者略显安然地坐在一把没有靠背的交椅上,怀里抱着一只大竹筒。
她起先不知脚夫与老者之间是在进行什么活动,慢慢才看明白,原来后者负责从怀里的竹筒给脚夫们按件派发签筹,一支一支,不厌其烦。
忙活了小半日,货物终于全部搬运上船,莫铮等人各自清点完毕之后,才请来市舶司的人上船进行检点。
市舶司的检点比晏云棠预想的要更加仔细。每一处货舱和客舱的角落,全部安排了人逐一查验,防止有人私自夹带武器。随后对照登记在册的货品,对货舱内的货物品类和数量等进行清点,以防有商人瞒报漏报,走私货物。最后,又把船上所有人员召集到甲板上,按照货商申请公凭时事先所报人数进行清点,以防混入逃犯或逃亡的士兵等等。
晏云棠和流萤的户籍,自然早已由莫铮求托知州从中暗箱操作,万无一失。
待所有出海前的准备工作做完,时已过正午。在吕闻的一声令下,海员们纷纷各就各位,海船缓缓驶离港口,朝向前方逐渐加速,一路南下。
众人在船上用过午饭,莫铮往吕闻的舱室议事,晏云棠和流萤初次置身于大海中,对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十分好奇。于是,两个小姑娘在连莘的引领下,晃晃悠悠地四处闲逛,参观起海船来。
晨间站在码头往上仰视,只觉得这艘船堪称航海巨舰,大大超出了晏云棠对古代造船技艺的认知。眼下,她走马观花地将整艘船走过一遍,更加惊叹于其容量之大,其工艺之精湛。
这艘船的底部是货舱,为了保证存储的货物干爽不受潮,货舱内没有为窗户留下半寸施展空间,十分密闭严实,就连白日里进出货仓都需要点上灯盏。
货舱往上便是客舱。一整层全部修筑成一间一间彼此隔开的舱室,每间舱室都设有一扇小窗,以供换气通风,以及观赏海景,舱内桌椅床榻无一不全。
在连莘的介绍下,晏云棠了解到这艘船竟然还只是一艘常见的中型商船。连莘说得起劲,晏云棠听得感慨。她在心里粗粗一估算,发现连莘口中“不过如此”的这艘船,其负载能力约莫一千料,整艘船上载了满满两百多号人。莫铮雇的人不过是个零头,占大头的是吕闻的人和水手们,以及一众身怀武艺的随船护卫。
船上的桅帆层层叠叠,数量之多,操作之复杂,晏云棠直呼看不懂。巨橹要七八个人同时发力才能摇动。船尾设有一间舵楼,里面日夜交接轮换着不同的舵工,时刻操作着船舵,确保海船不会因风向或巨浪而偏航。
眼下,连莘瞅瞅瞪着一双圆溜溜好奇大眼的晏云棠,笑了笑,独自迈步到舵楼门边朝内询问。与舵手交流过一番后,得了允许,他才对着晏云棠和流萤招招手,将她们唤入舵楼内参观一回。
舵工面朝大海,手中紧把舵柄,只顾专注盯着前方,无暇顾及他们。晏云棠走近几步,发现舵工面前摆着一张类似地图的册子,又好奇地探头辨认。
连莘默然一笑,为她解释道“这是航海用的航线图,叫《罗经针簿》。”
说完,他又指着航线图近旁的指南针,继续道“这是航海罗盘,如今大家都称它指南针。你看,这细细的磁针,它会跟随磁石为我们指明方向。想当年我第一次出海,还是跟着我祖父一起,那时候若把它叫做指南针还十分得不贴切。”
他用手指轻轻触了触那根磁针,发出一声感慨,才又解释道“因为以前这儿不是磁针,而是一把磁勺。对了,那时候用的也不是人工磁体,而是从矿山中挖取的天然磁体。父亲曾经教了我许多指南针的知识,什么缕悬法,水浮法,好多种,可惜我都记不大清了,嘿嘿。”
晏云棠听得如痴如醉,对眼前这名正在挠头傻笑的瘦瘪瘪少年更添几分好感。三个人结伴出了舵楼,又往甲板和厨仓等地各处观览,一日下来,她从连莘口中学到了不少有关航海和航船的知识。
连莘虽年纪不大,却因自小随同家人出海经商,行走于五湖四海乃至异国他乡,言谈中不时能透露出几分见闻广博,举止也比同龄人稳重许多。但稳重归稳重,他身上也确实有几分莫铮年轻时候的味道,却丝毫没有莫铮当年就已有的老成和世故,浑身上下依旧透着浓浓的少年气息。
目前看来,他身上有许多好处。不仅踏实勤快,脑子灵活,而且为人诚恳,又敏而好学,深得莫铮等人的喜欢。
在往后的相处中,晏云棠愈渐了解连莘其人。他从小丧母,父亲常年跟随祖父在外打拼,竟也没有心思续弦,连莘几乎是由他祖母一手抚养长大的。后来在他十二岁时,祖母因病辞世,他的老祖父和父亲便只能将他带在身边,从此也踏上了出海贩茶的征程。
连家虽是跟着大商做些在外人看来不起眼的小规模的贩茶,但祖祖辈辈勤勤恳恳,家境倒也维持得还算不错。所以祖母健在时,连莘也是在私塾里上过几年学的,这也为他之后能够自学成才夯实了基础。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前,祖孙三人砸下重本,购入了一批上好的茶销往大食国,想以此扩大生意规模。然而事与愿违,在大食国刚待了几日,连莘的祖父和父亲双双不幸感染了热病,身上的现银全部用来请医买药,却还是远远不够。
险要之际竟还有奸商乘人之危,意欲用远远低于成本的价格收走连家那批茶。为了父亲和祖父的安危,连莘明知血亏,可碍于情势紧迫也只能让奸商得了逞,随后又把几乎所有卖茶所得的银钱全部用来给祖父和父亲治病。
天不遂人愿,药石终究无用。费尽心血换来了一场徒劳,最终连莘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世上最后的两个家人,就此命丧于他国。
无奈又添无助,连莘只得四处求助,在几个相熟的同行商人的帮衬下,将祖父和父亲的遗体在当地进行火化,然后带着二人的骨灰回到了杭州。
连家从此一蹶不振。
孤家寡人般活在这世上的连莘却没有跟着一蹶不振。虽还未及成年,也许也正是因为还未成年,又兼读了些书,有了些海内海外的见识,由此他不仅对未来留有憧憬,对自己也尚存信心。
他无依无靠,自然而然就把盼头落在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终日流连在码头港口,以求寻出个谋生之道。一开始做些搬运货物的脚夫活,后来意识到卖力气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开始利用自己的经验和能力,接一些零零散散的牙人活。
然而,杭州的外语牙人不在少数,那些常年出海的海商,大多都有自己用惯了的外语牙人,新入门的海商又都只看外语牙人的履历背景。天妒人怨,连莘一直未曾真正得到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
因此,在连莘的心里,莫铮和晏云棠就是他人生中的伯乐。他感激二人的知遇之恩,莫铮和晏云棠有任何问题,事无巨细,他总是第一个挺身出力。
接下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海船一路平稳航行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
虽偶有风浪,但是船身坚固,船体稳重,从未出过什么大事。起初,暴风疾雨带来的颠簸还使得初次出海的晏云棠被吓得心惊肉跳,可风浪的次数渐渐多了,她也就慢慢习以为常了,加之每回都只是虚惊一场,海船始终在海面上岿然无碍地航行着,也没有人员伤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面对寻常的小风小浪,根本不需要连莘等人再加安抚,她也能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了。
另一边,在莫铮等人朝着交趾出发后的第五日,赵琰抵达了杭州。他心里虽然不曾抱什么希望,可抵达后的第一件事仍旧是去市舶司打听晏云棠一行人是否已经离港。
可想而知,出海返舶登记簿上赫然印着莫铮的名字。得到了确认,赵琰与使臣团在杭州逗留不过一日,随即直接乘船去泉州,紧锣密鼓地赶往交趾。
赵琰和使臣团所乘的官造远洋巨舰,不愧是出自精工巧匠之手,不仅船体载容比晏云棠那艘商船要大出数倍,连航行速度也快出不少。他虽比晏云棠晚出发五六日,却还比晏云棠提前半月就率先抵达了交趾。
他踏上交趾那片国土时,晏云棠还飘在海面上。她所乘的这艘商船已经在海面上航行了两个月。每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始终是同一幅画面。一幅一成不变的海天相接。
仰头是浩渺无尽的苍穹,平视是漫无边际的海面,上下两片湛蓝,无缝相接,迟迟不见陆地的踪影。晏云棠叹息一声。
她已经开始怀念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莫铮和流萤也是生平第一次在水面上漂浮如此之久,最初大船驶入海上给他们带来的新鲜感,逐渐变成由日复一日的枯燥海景带来的颓丧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没有晕船的毛病,身体未曾出现过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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