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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母埋头仔细想了想,又吩咐身旁的钟妈妈“你去把我们屋里的末茶装一小罐,给姑娘带上,我怕学里的那些粗茶,她喝不惯。”
钟妈妈应声而去。唐母又给晏云棠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裳,祖孙二人一起用过早饭,最后由流萤陪着晏云棠前往王丽笈的院子,等着唐文瀚一道出发去上学。
王家族塾离唐宅不过五六里之遥,可兄妹俩才上车一小会,就依次受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影响,先是晏云棠趴在流萤肩上呼呼大睡过去,再是唐文瀚背靠车厢也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等下了马车,二人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抽离,迷蒙茫然,一路肩并肩走到学堂里,在两张并排的书桌前,挨着坐下。
刚坐下,困意席卷了晏云棠的小脑袋,让她对周遭丝毫提不起兴趣,一把趴在桌上,片刻都不愿耽误,继续睡起来。一旁的唐文瀚倒是对新环境新人物产生了好奇心,正观望着,他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定睛一看,原来是赵琰。
赵琰一屁股在唐文瀚前座的蒲团上坐下,他神情里透露着惊喜,咧嘴笑道“二叔,你也来了!”
唐文瀚早先已经听他母亲提起过,说李家孙子李炎也在王家族塾里上学,因此,他对赵琰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惊讶。唐文瀚想着,刚来到陌生的学堂,有个熟面孔在是件好事,还能有利于他打入内部。于是,他乐呵呵地同赵琰攀谈起来。
正聊着,赵琰注意到了一旁正在酣睡的晏云棠。一眼望去,他只觉得似曾相识,于是,又瞥了第二眼,第三眼,接着,干脆明目张胆地盯着晏云棠的脸不动了。半晌,他出其不意地猛然嚷道“我就说怎么这般眼熟!这不是三姑姑嘛!”
唐文瀚被他嚷的一惊,立马出腿踢了赵琰一脚,还不忘将嗓门压低,才出言制止道“快别嚷嚷,小心给旁人听到了!”
见赵琰一脸大惑不解,唐文瀚神秘一笑,先卖了一回关子,吊起了赵琰的胃口之后,才决定见好就收,在他的殷殷追问下,把王丽笈转述给自己的,关于唐母让晏云棠乔装打扮上学的事,在赵琰面前学了一遍。赵琰听完,惊叹还有此等有趣之事,他玩心顿起,正想把晏云棠叫醒,逗一逗她,此时,孔夫子走进了屋内。
只见这孔夫子年逾花甲,头上戴着一方高桶东坡巾,露出的鬓角已然是苍苍白发。孔夫子虽瘦骨嶙峋,但是依旧龙马精神,一开口,更是容光焕发“为师听闻,诸位此前入学时,年纪各有不同,那想必所学,也是皆有差异。即日起,除我每日定下的功课以外,无论长幼,每人每日诵一经,写字二百。”
晏云棠被唐文瀚叫醒之后,本来还处于懵然中,孔夫子的话入了她的耳,使得她如沐寒风,瞬间清醒,同时还瑟瑟发抖。她本来以为上了学堂,以后就不用每天跟着唐文与练字,此刻听孔夫子规定以后每日要写二百字,于脑海中幻想出几幅自己挑灯写字的画面,她整个人犹如被热水淋过的菜叶,无精又打采。
“另外,每日辰时,准时点卯,迟到的学生,就吃了戒尺再入座。为师会根据诸位的平均水平,从《孝经》开始教,让在座的诸位先学学,为人子之道。学过的呢,就耐着性子再学一遍,正所谓温故而知新。再者,以后每月朔望两日,我会考查诸位的学业进展。”
正说着,两个迟到的学生就出现在了门口,让众人即刻便有了机会,得以验证孔夫子所制规章的严格与否。只见孔夫子乜斜着瞅了一眼那两名学生,也不问缘由,面无表情地将二人叫到跟前,拿出戒尺,眼睛都不眨一下,奋力朝二人的掌心上,各打五下,看着他们疼得龇牙咧嘴,才许他们告了座。接下来,孔夫子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泰然自若地开始讲课。
上学的第一天,晏云棠痛改恶习,被迫早起,一时无法适应,体内的各项运作都未跟上节奏,加之又接到了孔夫子关于写字和考试的噩耗,一整天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学,晏云棠心不在焉地望着流萤,流萤则帮着她在收拾书本笔砚,见这主仆二人慢慢吞吞,唐文瀚小孩子心性,催了两句,不见起色,便没了耐心,先一步离开了学堂。
晏云棠没精打采地垂着头,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一路走着,一路听着一旁的流萤,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学堂如何新鲜如何有趣。晏云棠心想你又不用写字,也不用考试,当然觉得这学堂妙趣横生了。
正想着,脚下的去路蓦地被人挡住,晏云棠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听见流萤叫了句“李公子”。跟着,赵琰那双扑棱着长睫毛的黑眸子,就出现在了晏云棠的视线内。晏云棠猛然被吓一跳,往后一退,退在了流萤身上,把流萤手里的书箱撞翻在地,顿时,书全部撒了出来。
流萤咋咋呼呼地“哎呀”一声,赶紧蹲下身捡书。赵琰见状,自知鲁莽,也忙示意长海帮着捡。赵琰捡起一本书,用手拍拍粘在封面的尘土,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晏云棠,抱歉道“三姑姑,侄儿惊扰到你了。”
晏云棠惊魂甫定,正轻轻拍着胸脯舒缓情绪。见赵琰的笑容里透着玩世不恭,瞪了他一眼,不领情地说道“谁是你三姑姑?没得在这乱叫。”
赵琰听了,一脸玩味地望着她,道“怎的是我乱叫?明明是三姑姑先乱来。”
晏云棠不解其意,却也不打算询问,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赵琰见状,忙把书递给流萤,大步流星地跟上晏云棠。他边走边说“姑姑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话说,上个月我表叔公升了官儿,在家置了酒席,我见你家人都来了,你怎么没来?”
晏云棠脚下的步子依旧不停,只是侧头望了赵琰一眼,问道“什么表叔公?”
“就是你舅母的娘家哥哥,王守才。”
“哦。。”晏云棠若有所思地回应一声。她一直被赵琰和王丽笈这些人家的亲戚关系,搞得一头雾水,到现在仍然尚未理清那些复杂的辈分。有时,看着和她一般大甚至比她小的人,辈分能够比她矮一大截,甚至还有某个儿子比她都大的人,管她叫姨奶奶的,又有时她却要管一个垂髫小儿叫叔叔,诸如此类。所以日常见了人,她能不主动开口,就不主动开口,通常都是等着唐母或吴妈妈等人教她怎么称呼人,没人教的时候,她就跟着唐文瀚等平辈一通乱喊,为此还闹过不少笑话。
显然,晏云棠的那一声“哦”,并没有满足赵琰。望着赵琰那一脸的探询,晏云棠只得回道“我大姐姐都没去,我去做什么?”
此时,流萤和长海已经跟了上来。流萤听晏云棠的回答甚是潦草敷衍,自己接过话,回道“那日老太太倒是想带我家姑娘去,但是大娘子要大姑娘留在家帮忙理账目,还说姑娘家没必要总去赴这些应酬场合,就该安守本分在家待着。我家姑娘听了那些话,也就不想出门了,还正好能给大姑娘作个伴。”
赵琰听了,点点头。想了想,他又对着晏云棠发出了邀请“以后我家有宴请,你尽管跟着你外祖母来,我祖母和我父亲,向来不曾说过什么女子要拘在家里的话。你放心来,到时候我带你玩些新鲜有趣的。”
他的神情中是满满的真挚,说话的语气又丝毫不做作,晏云棠喜欢他说的这番话,这才给了他一个会心的笑容,应和了一声,“嗯”。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唐文瀚远远地看见了,忙打起帘子,在马车上招手。晏云棠跟赵琰道了别,然后疾走上前,上了马车,各自回家。
从此,晏云棠日日早起上学,一向贪睡的她,实乃苦不堪言。唐文瀚也是个贪懒的,两兄妹一起上学,十天里总有个三四天,都是迟到挨戒尺的。对此,孔夫子也不多言,迟到了照打,打完继续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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