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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闷声不吭地看着,心里已经惊涛拍岸,卷起千层浪。女童乖巧地由着妇人套好衣服,扭头就看向叶嘉。约莫三岁,很是瘦弱。一颗大脑袋伶仃地挂脖子上,像个柴火棍。她见叶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将手里一个攥的稀碎的麦芽糖递过来:“婶娘,这个给你吃。”
叶嘉动了动僵硬的腿,针扎一样的触觉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她低头翻了翻手指,十指修长,手背光滑没有钻笔刀的疤。这不是她的手。
脑中的弦嗡地一声,脑海中骤然涌现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她,叶嘉,一个工科社畜,一个坚定的科学无神论者。穿越到一本书里。
她又掐了一下大腿,尖锐的疼痛冲上头。张了张嘴,发现声音也变了。再不相信穿越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必须得承认,她穿越了。只是熬了三个通宵赶工,没猝死,没情伤自杀,更没有车祸掉井盖儿,闭一下眼睛就在这了。
这具身体也叫叶嘉,是西北一个穷村子一个老童生的三女儿。
家中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两个兄长已成亲,嫂子前后进门,虽然穷,但肚子特别争气。大嫂一口气给叶家生了四个孙子一个孙女儿。二嫂也连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大家子将近二十口人。家里虽有几亩薄田,和十来头羊。
但要养活这么多张嘴,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
三个月前,西边儿来了个波斯的商队,来镇上收皮毛。
最小的弟弟叶青河打小胆大,想趁机赚一笔。抄起弓就进了山,谁知就是这般不走运,野物没打着,不慎从山上摔下来,摔了个半死不活。如今人在家里躺着,有进气没出气。老话说,靠老大疼幺儿,老叶家爹娘的心都碎了。
一家子老小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筹钱,奈何这穷乡僻壤的家家户户朝不保夕。谁家有银子借出去?何况这叶家小儿子是瘫了,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也没用。
叶家老童生能看着儿子死吗?必然是不能的。
叶童生就对家里的三个女儿动了心思。早年叶家情形还算好时,也不缺钱。老童生偶尔吃吃酒,还教儿女读书识字。后来孩子生多了,越生越穷,这才把日子给过成这样。如今小儿子要救命,家里拿不出钱,长得俊又识字的三女儿就得站出来。
叶老童生做主,三十两银子彩礼钱把原主给了王家村的外来户——周家做儿媳妇。
这周家是个远近闻名的犯人之后。重罪,往后三代都不能翻身的那种。家里没地也没钱,还养着个拖油瓶。这附近就没哪家人愿意把闺女嫁过去。
原主十里八乡一枝花,求亲的人多的能踏破叶家的门槛儿。她原还存了高嫁的心,早早跟镇上大镖局的二儿子看对了眼。正等着程家老二走镖回来,叫他去叶家提亲。谁承想命运就拐了个弯儿,她就给嫁到周家来。
可小弟的命不能不管,爹娘哭着求她,她也只能嫁。
虽被嫁到周家来,但她打心眼里瞧不上周家。更看瞧不起面儿都没见过的丈夫。在周家时偷奸耍滑的躲懒,时不时还扒拉点东西回去填补娘家。
周家虽然穷,但余氏这个做婆母的却是厚道。原主这般做派她也没说过重话。日子久了,是个人也知道廉耻。原主慢慢也就认了。想着既然都嫁人,那就收收心。但就是那么不巧,这时候程家老二走完镖回来了。一听说她嫁人,当日就赶过来找她要说法。
两人约在叶家村后头那条河边儿,说话时被人给撞见了。
那人巧了,早就盯上了程老二。
这也不稀奇,程家有权有势,程风十三四岁就跟着父兄走镖。走南闯北见识广,今年才十九,长得俊还本事大。镇上村里哪个姑娘不惦记着?那人想着往日叶嘉做姑娘时漂亮,她比不过,如今都嫁人成破鞋,凭什么还缠着程风?
当下嫉恨上头,趁着程风走开就找原主讨要说法。原主也不是个好性儿,她跟程风的事儿与旁人何干?当下就把那人奚落了一番。
两人推推搡搡的,原主一脑门磕石头上。顺着田埂子咕噜噜滚河里,捞上来就闭气了。
这才换了芯子,变成了叶嘉。
叶嘉:“……”
而原主看不上的这个丈夫,姓周,名憬琛,字允安。是叶嘉穿的这本《皇后在上》中的大反派,前景王世子,二十年后的摄政王。年少成才,惊才绝艳,父亲谋反才沦落得一家子流放。而后心性大变,心思诡谲。待其母亲侄女一死他便逃离了此地。之后才遇水化龙。
十三年结束三分天下局面,完成大一统。南击蛮夷,北抗匈奴。屠杀尸位素餐者数百人,改朝换代。至此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非女主的一碗毒酒,他估计能把一本书的人给杀尽。
就周憬琛后来的那做事风格来说,他对原主算宽容的。毕竟原主的做派确实可恨。他也没磋磨过原主,母丧后就扔下一封休书。至于原主被休弃第二日,被娘家爹又给卖去下等窑子,不到半年被嫖客打死那又是另一件事。
这么一对比,周家比叶家还厚道些。
叶嘉揉了揉额头,碰到了伤口又给她疼一激灵。她额头鼓得大包淤血还没散,破了皮的顶部还在渗血,碰一下就疼得要命。
“嘉娘,嘉娘,你这又是怎么了?”余氏见她许久不说话,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脸色这般苍白?可是额头疼得很?”
余氏瞥了她额头的大包,起身去拿了一瓶药酒,“我给你揉开。”
一滴冰凉的水滴到后脖子,冻得她一激灵。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滴到她脸上头上,抬头看,这破屋子竟还漏雨。那趴门边的小豆芽菜不知何时进来。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叶嘉脸色惨白,额头的淤血散了,过程疼得一身冷汗。
叶嘉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躺倒。
……罢了,还是在周家混着吧。
两手往胸口一挡,扭头就想进屋。
叶嘉拦到她跟前,手将她那衣裳往面前一扯,似笑非笑。其实,她哪里晓得原主有哪些衣裳?本不过随口一诈,张春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反倒叫她确定了。
这衣裳是嫩黄的绸面儿袄子,瞧色泽也鲜亮。一看就知不是李北镇本地卖的。若是外人送,也不能送这么不合身不是?瞧这姑娘袖子短一截,裙摆也只到脚踝上头。叶嘉笑了声道:“拿人东西也不怕被正主瞧见!”
张春芬自然是不认。
叶嘉点点头道:“那行,改天我问问那人。我到看看,是不是有人卖我名头在拿好处!”
张春芬脸顿时刷白,一手下意识地捏着耳铛。做贼心虚也没她这么明显的。
叶嘉的眼睛眯了起来。
叶张氏自然护着妹妹,帮腔道:“嘉娘,这衣裳真是春芬自个儿从外头抱回来的。出嫁那日你都把柜子捎带走,哪儿还有衣裳落家里?嫂子晓得你日子不好过,但也不能张口就指人是贼。哪有这么说话的?再说,春芬也要说亲了,相看她的人能排到村外头去。自是有人上赶着送好东西……”
有叶张氏帮腔,张春芬一口咬定就是别人送的。叶嘉都听乐了。这张氏姐妹可真有意思。求人做事,偏还要压人一头。要好名声还便宜一样不能落,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行,”点点头,叶嘉也不跟她扯这些。她这次是被叶张氏求回来的,“既然有了好归宿,嫂子尽管替她张罗就是。我便不凑热闹了。家里还有人伤着起不来,我这就走了。”
叶张氏脸色当即一变,反应过来就要拦。
她护妹护惯了。往日她在家就是这么护着的,也没人说什么。倒是忘了叶嘉跟这家子人不一样,气性大得很。拉拉扯扯的,正好几个男人从门口进来。
为首的是叶老爷子和叶家庄的村长,身后跟着几个都是乡老。
在叶家庄这穷山沟里,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叶老爷子是童生,在村子里有几分威望。村里遇上什么事儿村长就来寻人商量。这不开春又要征兵了,这兵丁要摊到每村每户去。这年头,打仗就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谁家也不愿意。可若不出这人头,又交代不过去。一群人愁眉惨淡的,老远就听叶嘉女眷在闹。叶老爷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他眼睛往张春芬身上一瞥,心里头憋了几天的火一下子冒出来。
当初若非看在长媳连添四个男丁是叶家的大功臣,想着叶家老大在外头当兵,她一个妇道人家日子苦。接个姑娘回来,也不过添双筷子的事儿,这才答应她把人养在家里。谁知张家这个小姑娘如此歹毒。吃叶家的,穿叶家的,临了还敢把叶家的姑娘往水里推。
任哪家的人心再好,也没有这么给人当冤大头的。
“不是叫你把她送走么?怎地还在叶家?”
“爹,不是,你看,嘉娘都亲自来说合了。”说着,叶张氏怼了怼叶嘉的胳膊,“嘉娘,你快来跟爹说说,那会春芬不是有意推你的是不是?嘉娘,你快说说。”
还指望她给她们说话,哪儿来的底气?!
被推的烦了,叶嘉当即道:“爹,张春芬当时可不仅把我往水里推,你看我这额头。这就是她拿石头敲的。没把我砸死,怕我回头找她算账又把我扔到水里扔。运气好,有人瞧见了刚好把我给捞上来。要不然不是水鬼一只?她心里怕是恨得要死,恨人家多管闲事。”
“你胡说!”张春芬本还想装,没想到叶嘉红口白牙的居然污蔑她,“我只是推了你一下,是你自己磕石头上!我顶多看着你掉水里没管,哪有扔你!”
她这一张口,把什么底儿都给漏了。
叶老爷子脸色铁青,怒道,“张氏,今儿你若不把她送走,你就自个儿走!老大人在外头回不来写不了休书,他老子替他写!休了你这个胳膊往外拐的!”
“爹!”叶张氏慌了。
叶老爷子也顾不上在人前给长媳脸。如今村里谁不在背地里嘀咕他家养了一窝窝囊货?笑话他亲女儿被外人这么欺辱还好吃好喝供着人家。亲女儿差点被人杀了,叶老爷子哪里还能忍得了:“还不走?不走,好,休书现在就写给你。”
叶张氏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拉着张春芬就要躲进屋去。可叶老爷子这回是铁了心,他是怎么说都要把张春芬给送走。张春芬话一溜说出来后悔都来不及,就白着脸哭。
叶张氏一拍大腿往地上坐,还想学往日那般开始哭自己命苦。哭相公这么多年来不在她一个人拉拔五个孩子长大辛苦。指望老爷子能看在她劳苦的份上放过她。叶老爷子虽是老好人,但读书人都好面子。外人都在看着呢,叶张氏这般满缠当真是把叶家的脸都丢尽了。
当下就要进屋写休书。任谁都拉不住。
叶张氏吓得要命,哪儿还敢哭?这会儿顾不上妹妹,冲过去就求老爷子别休她。
公媳闹将起来,自然是叶张氏认输。就是再护着妹妹,那也没自个儿重要。再说她自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妹妹再亲能比儿子女儿亲么?
吵吵闹闹的,休书没写成,张春芬送走却是板上钉钉的。今日就送走。人不送走,他就写休书。叶张氏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叶嘉。哭哭啼啼地替妹妹收拾东西。叶嘉跟进去,正巧发现张春芬藏了好些东西。那银耳环簪子的跟她当的差不多款式,竟装了一盒子。不仅首饰,衣裳也不少。
那张春芬一看叶嘉眼神落到盒子上,跟防贼似的把东西装起来。
叶嘉从屋里出来见院子里没人,便也扭头走了。
叶家庄看起来比王家村还大,这个村子至少两百户人家。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公共一条河。叶嘉才从娘家出来,路过村尾的河边。眼一瞥瞧见河岸边上好些个妇人正在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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