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梧桐昨夜西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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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栋楼，正是十七八岁时初恋中的我曾经百般幻想过的。</p>

我看着他掏出钥匙，带我进楼，带我进了一间房，打开衣橱：“去洗澡，然后，把衣服换掉！”</p>

我拿着手中他递给我的衣服，抬头看他。他似是读懂了我的意思，微微一哂，转身关门走了出去。</p>

换好衣服，我踌躇片刻，推开门，看到他正坐在隔壁房间靠窗的摇椅上，静静看着窗外的雨景。我走进去，隔了半天才道：“你不是说，待会儿还要开会的吗？”</p>

他抬头看我，略带讽刺地勾起一抹笑：“你不是希望我公私不分？”</p>

我一窒。</p>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最近的交流，动辄就会回到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境地。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洗澡出来，忘了穿袜子，我的脚趾头冻得有点泛白。</p>

灰白灰白的，一如我此刻的生活。</p>

一如我的心。</p>

我心里低叹了一声，转身。突然，我的手被紧紧抓住了，我回眸，看向那个依然坐着的人。</p>

他缓缓开口：“看起来，你最近真的很忙。”</p>

我依旧低着头。</p>

原本坐着的那个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面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上，一片阴霾。他伸出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你们杂志社工作清闲，为什么你会经常忙到很晚回家？”他盯着我，“还是你上司特别器重你？”</p>

我心底一黯。</p>

方叔叔，方叔叔??</p>

他的生命，如同这幕雨景，恐怕，已经等不到雨过天晴。</p>

蓦地，我的身体突然腾空。</p>

下一刻，我的身子被重重抛到床上。</p>

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俞桑筱，看来，我是对你太纵容了。”</p>

我的头皮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我几乎落泪。</p>

他俯下身看我，冷冷地道：“你也知道什么叫痛？”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你也知道什么叫痛？”</p>

我奋力翻身起来，直视着他，大叫：“龙斐陌你这个大混蛋！”我的声音一样冷冷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动用关系阻挠方叔叔到国外治疗癌症？！”</p>

我清楚地记得桑瞳充满鄙夷和愤怒的语气和眼神，那样的眼神，带着隐隐的绝望，比看到她交给我的，龙氏借旗下出版集团成立之机挖走俞氏大批中层，试图暗中收购俞氏的资料时还要让我震惊百倍。</p>

所以我几乎失态。</p>

龙斐陌静静地看着我，竟然笑了：“为什么？”他坐了下来，“方安航，名校博士毕业，在你十五岁那年，跟你的国画老师林清斓重续友情时认识你，你十八岁读大学那年，他放弃名牌大学的高薪聘请，来到你在的这所充其量只能算三流的大学教书，而且，一直以来，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你，煞费苦心地暗中照顾你，更是为了你找工作的事放下身段到处去打招呼，”他打量着我，语气平淡，“论外貌，桑瞳比你出色十倍不止，论才华，方安航身旁多的是比你出众又倾慕他的女学生，”他冷冷地道，“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为什么？”</p>

我本能地摇头：“不是的。”我一再摇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p>

龙斐陌步步紧逼：“不是？你又怎知不是？”他略带嘲讽地道，“你是学中文的，又怎会不知道Lolita？”他目光微微一闪，“并且，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方安航，是你亲爱的堂姐俞桑瞳自少女时代起就一直深深暗恋着的那个人！”</p>

我脑海中“轰”的一声——</p>

十五岁那年，桑瞳无端冲进我房间时的愤怒和伤心。</p>

自那年开始，桑瞳对我做的有意且无端的种种刁难。</p>

一直以来，桑瞳对感情莫名的理智和冷静，即便她跟龙斐陌的那段，看上去也更像是对待一桩生意，而非一个恋人。</p>

原来，原来??</p>

我怔住了，随即便反应过来，直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p>

就连我都不知道。</p>

我遍体生出一丝丝寒意。</p>

他垂下眼，置若罔闻。</p>

我咬紧牙，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握紧拳：“龙斐陌，你到底想要怎样？”</p>

他终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桑筱，是你领悟力差还是我词不达意？”他静静顿了片刻，“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p>

我闭上眼，片刻之后，居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p>

理由？</p>

二十三年来，我又何尝不需要一个理由？</p>

我时时刻刻寻觅的，难道不正是一个理由？</p>

我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所傍依。</p>

很久很久之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干涩地响起：“方叔叔??他应该认识我妈妈，”我顿了顿，“她??我妈妈??不是我现在的这个妈妈，所以??”</p>

我闭了闭眼，喉头哽了一下：“我身边最亲的两个人，一个已经去了，一个身患绝症，”我看向他，“方叔叔只是一位善待我的长辈。”我重重闭眼，无比艰难地道，“所以，请你不要为难他。”</p>

我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方叔叔消瘦的脸庞：“桑筱，你工作忙，不用总跑来陪我，”他居然还微笑着，“这下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还是带薪的，很划算，是不是？”</p>

我掩住面，终于流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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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