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去时雪满天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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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晚宴的现场站定，我就开始后悔。我没想到据传因公出差的老总会亲自出席，更没想到他会临时把号称八卦世家第一百七十二代传人的阿菲带来充数。</p>

这本是龙氏集团牵头举办的一个慈善晚宴，我对外的身份，也仅仅是奉上司之命前来采访的一个无名小记者而已。</p>

事情坏就坏在多嘴的关牧身上。</p>

他一看到我，就极其兴奋地高声嚷道：“桑筱，好久不见！”人多喧哗，我弯了弯唇表示回应。他依然不肯罢休，大老远地挤到我面前，“最近还好吗？”</p>

我点头，看向他身旁一位抿唇而笑的谦谦淑女，一时间灵光突现，而后扬眉：“校花？”不待他回答，又眨了眨眼，轻轻问，“回头草？”</p>

以关大律师的过人智慧，我知道他听得懂。</p>

果然，他大大方方点头，随即朝我坏坏地笑：“我该怎么给你们彼此介绍？”他转向那个女孩子，“抛弃我另嫁他人的前任女友，俞桑筱。”接着，又转向我，“我的前前任以及现任女友，邵涓涓。”</p>

女孩子先是脸红，朝他微嗔地白了一眼，随即向我微笑，显然关牧曾对她提起过我。我也一直笑，上下打量她。邵涓涓是一名大学老师，温文尔雅，谈吐如兰，给旁人的感觉就像一幅工笔仕女画。</p>

跟关牧一动一静，真是绝配。</p>

既然碰上了，机会难得，我问了几句她跟关牧的前尘往事，既然尘埃落定了，也无妨像白头宫女那样，闲坐说说玄宗。</p>

她有点不好意思，眸子微微闪亮：“我也并不是一定要等他，只是，一直没碰到合适的人，”她微笑，“恰巧，他又回来找我。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还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p>

我点头。</p>

我能了解。</p>

过程绝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p>

一个二十出头的如花少女，能苦守将近十年，又是在中国这个相对传统保守的文化环境中，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p>

只不过，再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过程，在心爱的人面前最终还是要归于平淡。这才是人生的相守之道。</p>

关牧在一旁，听我们絮絮叨叨地聊天，估计有点不耐烦了：“俞桑筱，你还不把我女朋友还给我，赶紧陪你老公去！”</p>

身旁一个不识时务而大惊失色的声音插了进来：“桑筱，同事这么长时间，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都不知道？！”</p>

我这才想起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本社间谍站站长就在我身边！</p>

还没等我想好应该怎么回答，一个更不识时务的、带着微笑和调侃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或许，你去问台上站着的那个人会更合适一些。”</p>

我转眼看去，是自打念大学寄宿之后就很少在家，美其名曰体验生活的斐阁，他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收起乍见到他的愉悦，白了他一眼。这个怪人，出卖起自家人来还真是不遗余力。</p>

我的眼睛随即看向另一处，我看到龙斐陌在结束简短致词后，正站在台上的一角和秦衫说着些什么。</p>

我耳边清晰地听到旁边的人倒抽了一口气。我闭了闭眼，准备直面阿菲的诘问，这时候，一直微笑旁观的关牧开始火上浇油：“放着龙夫人这么有效的人力资源不善加利用，你们杂志社还真会暴殄天物。”</p>

他话音才落，阿菲的人影顿时“咻”的一声消失不见。</p>

我再闭闭眼，准备今晚回去就开始搜集各家报纸夹缝中的招聘信息。</p>

关牧仿若无事般地耸耸肩，微笑着看向我身后，突然间扬起手：“斐陌！”龙斐陌循声走了过来，唇边噙着他惯常的似有若无的微笑：“聊什么这么热闹？”</p>

关牧看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道：“正准备向嫂夫人揭发你念大学时候的风流逸事，若是你龙大少今晚多回馈社会一些，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p>

龙斐陌感兴趣般扬起眉：“哦？”他唇边的笑纹渐渐加深，“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我太太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向来是刀枪不入，是不是，桑筱？”他看着我，眼里带着微微的嘲讽。</p>

他话里有话。</p>

我垂下眼，没有开口。</p>

我们之间，永远前进一步，就后退两步。</p>

片刻之后，我站在盥洗间，长吁了一口气。</p>

我太低估阿菲的传播能力了，她绝对有天资开创八卦新派别，且自成一格，因为几乎不到一刻钟，我就莫名其妙地被引到贵宾席上，接受一些素未谋面的太太们的嘘寒问暖和对龙斐陌的极尽夸奖。</p>

我在不得不挤出笑容应付的同时，看到不远处龙斐陌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模样，确信这并不是出自他的意思。</p>

一位手上戴着炫目钻戒的胖太太从头到尾滔滔不绝，按她的说法，她身为地产商的先生跟龙氏向来合作良好，并再三关照我回去后务必向龙斐陌转达他们夫妇俩的殷殷问候。好不容易摆脱她无孔不入的围追堵截，我便一溜烟逃似的钻到这里。</p>

我终于体会到友铂曾经抱怨过的商场情如纸薄，唯见利益。</p>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润了润脸，转身准备出门，正在此刻，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竟然是依然风姿绰约的桑瞳。</p>

她看着我：“好久不见了，桑筱。”</p>

我一怔。的确，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对她的最后记忆是在我跟龙斐陌的只有双方家人出席的小小婚宴上，当时的她，眼神冷冷的，脊背挺得笔直，以后，我只是在桑枚跟友铂口中听过她的近况。秀外慧中若桑瞳，一直不乏追求者，只是，她似乎以寄情工作为乐，无暇他顾。</p>

爷爷说得对，桑瞳最像俞家人。</p>

她面无表情地道：“我只是转告一声爷爷的问候，若有空，他很想见见你。俞桑筱，你自己算算日子，到底有多久没回去过了？”</p>

隔了两天，找了个空，我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俞家。</p>

从前的我，都是从侧门悄悄进去，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待上一整天，往往未必能有人发现。</p>

现在的我，一走进大门，毫不意外地看到爷爷奶奶、爸妈、姑姑、伯母、桑瞳、友铂、桑枚??就连厨师老王，都垂手立在客厅沙发旁边。</p>

只是大家的神情，都有一点儿奇怪。</p>

半倚在榻上的爷爷先打破了僵局，咳了几声：“桑筱，你回来了？”伯母也随即不疾不徐地开了腔：“天冷，赶紧坐下来喝口热茶吧。”</p>

奶奶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略带憔悴的病容，朝身后看了看：“怎么斐陌没陪你一起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