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已凉天气未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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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p>

年轻，就是有无忧无虑的、任性的资本。</p>

月朗星稀，杂志社里已经空空荡荡的了，我背起背包往外走。</p>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p>

我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小径静静地向前走。我只是安静地走着，看着间或从我身边滑过一辆轿车，或是三三两两的自行车，走到一个岔路口，在一排路边木椅上，我坐了下来。</p>

我静静地看着一辆辆车在我眼前滑过；我静静地看着老人、孩子、形影单只的年轻人和甜甜蜜蜜从我眼前走过的情侣；我静静地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由密至疏，由重转轻，直至消失。</p>

坐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终于起身。</p>

走到那幢几乎陌生的三层楼前，我踌躇了片刻，还是拿出了钥匙准备进门，突然间，从拐角的阴影处闪出一个人影，静静地走到我面前停下。</p>

我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见的何言青。</p>

他看着我：“桑筱。”</p>

我点头：“你好。”</p>

他的脸半隐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看着我，很长时间之后，轻轻地、略带艰难地道：“桑筱，我听说??”</p>

我低头，默然片刻后，道：“是。”</p>

他没有再开口。</p>

又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我抬头看他，平静地道：“很晚了，再见。”</p>

我转身。</p>

此时此刻，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莫过于他。</p>

刚走了两步，我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轻轻唤道：“桑筱。”</p>

我回眸，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慢慢走上前来，垂头立了片刻，递给我一个盒子：“或许你忘了，在很久以前??”</p>

话没说完，他已经转身快步离去，当他侧过脸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片闪烁的晶莹。</p>

柔和的台灯下，我坐在桌前打开盒子，看了半晌之后，轻轻阖上。</p>

跋涉过记忆的长河，彼岸是一个少年略带忐忑的声音：“喂，到那个时候，桑筱，你想要什么特别的礼物？”</p>

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有点害羞地响起：“唔，让我好好想想??”</p>

半晌之后，还是那个少年，等得实在煎熬，直眉瞪眼地叫：“喂，你到底要想到猴年马月啊？”</p>

女孩子涨红了脸，争辩道：“人家就是要好好想嘛，”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嘟囔着，“再怎么说，一辈子也就只有一次??”</p>

少年屏息，片刻之后，声音柔和了下来：“那你慢慢想，到时候，无论你想要什么，”他的头慢慢俯了下来，“桑筱，我什么都答应你。”</p>

原来，他是来践诺的。</p>

盒子里装的，是一对限量版的Alfred Teddy。</p>

我在床上辗转了半天，始终无法入睡，我叹了一口气，缓缓环视着四周，到底是离开了几乎一年的地方。</p>

当初我走的时候，没想过会再回来。</p>

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年华曾经在这里度过，直至今夜，画上了一个短暂的句点。</p>

实在是睡不着，我索性披衣下床，悄悄摸下楼，想到厨房倒杯水喝。</p>

摸黑拿着杯子，我刚转身，“啪”的一声，灯亮了。</p>

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略显刺眼的光，待到适应之后，我发现桑瞳斜倚在门口看着我。</p>

她唇角微勾：“怎么，终于肯屈尊回来住这最后一晚了？”她轻轻一笑，“看起来，爷爷的苦肉计越来越高明了嘛。我就说嘛，俞家的面子何等重要，攀上了高枝的俞家二小姐，怎么可能会流落在外仓促出阁呢，更何况??”</p>

她轻盈地转身，径自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单手托腮：“冲的是你未来夫婿的面子，是不是？”</p>

我静静喝水，没有回答。</p>

她并不在意，侧过脸去，微醺的模样，脸上一片淡淡的红晕：“你现在心底一定乐开花了吧？多么彻底的报复呵，多么高明的欲擒故纵呵，多么不沾世俗铜臭的逃婚呵，费尽这么多心机，你以为就此会得到幸福？”她笑得轻飘飘的，“俞桑筱，你到底了解龙斐陌几分？你知道他做起事来有多狠辣决绝吗？你知道龙氏集团提供的担保协议里面，隐含的条件有多严苛吗？可笑我二叔你老爸还以为沾了自己宝贝女儿多大的光??”她看着我，一直略带玩味地道，“还有，你了解他的私生活，包括他那位美丽的特助吗？</p>

“我以为我很傻，原来你比我更傻。啊，对了，既然同为一家人，我不妨给你一句忠告。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龙斐陌心里在想什么，还有，”她笑得愈发温柔可人，“他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除了他自己，你之于他，无非是一个摆设，一个掩盖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的傀儡而已。所以，我是不是应该为你未来可以预期的精彩生活先鼓鼓掌？”</p>

她盯着我，渐渐敛住笑容：“你以为所有俞家人会因此对你感恩戴德顶礼膜拜？我告诉你，你是俞家人心头的一根刺，永远都是，你明白什么是刺吗？它长在肉里会痛，会腐烂，总有一天，要被狠狠拔出来??”</p>

我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p>

我等着她往下说。</p>

或许，这么多年来横亘在我心头的重重疑问，会戏剧性地，在今晚初现端倪。</p>

她又是轻轻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吧??”</p>

正在此时，我听到一声厉声低喝：“桑瞳！”</p>

我转过身去，是大伯母直直站在厨房门口。她盯着我们俩，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过了许久，她似是定了定神，缓缓走向桑瞳，温和地道：“很晚了，回去睡觉吧。”</p>

桑瞳似乎微微一愣，她轻轻蹙眉，有些茫然地看着大伯母，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但她仍然顺从地站了起来。</p>

大伯母转过身来，表情很冷淡，还带有一丝隐隐的不屑。她对我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哦，对了，桑筱，这两天忙，都忘了恭喜你。”</p>

说罢，她便不再看我，跟桑瞳一先一后走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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