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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赛先去街口食店切了半只炕鸭,买了几只胡饼。</p>
他提着回去时,见管杆儿仍立在院门边,伸着长脖子在等望。他说肚皮饿,得填些肥鸭肉,才有气力说话,冯赛只得依他。尚未走近,管杆儿便已嗅出气味:“是炕鸭?炕鸭好!油水不漏,全包在皮里!”</p>
冯赛唤他进到堂屋里,点起灯,摊开了油纸。管杆儿一见那鸭肉,顿时吸溜起口水,搓着手笑问:“冯相公,可有酒?这肥鸭得配些羊羔酒才不亏待。”</p>
冯赛只得去厨房寻到一小坛酒,给他斟了一碗:“没有羊羔酒,只有香桂酒。”</p>
“我说差了嘴,正是要香桂酒。这鸭油经桂香一催,才润透卤顶!”管杆儿端起碗长吸了一口,咂咂嘴,伸出瘦长指头,便去撕那鸭肉。</p>
冯赛发觉那鸭子一条腿已经不见,油纸也被撕去一片。管杆儿忙讪笑道:“今天为了你这事,跑到天黑。我那娇妻独个儿在家,怕是早已饿慌了。我便给她留了只鸭腿,她心头最好的便是这一口肥鸭油,嘿嘿!”说罢,便两手并用、大嘴开合,如同一只瘦大蜘蛛,急嚼急吞,油滴口水四溅。</p>
冯赛原本也有些饿,但见他这般吃相,哪里还有半点食欲?实在看不过,便借口去烧水煎茶,躲了出去。听着那吧嗒吸溜声停了,才拿了张热帕子进去,递给管杆儿,叫他拭嘴擦手,又忍着呕,将那桌上残骸收拾掉,擦净桌子,倒了两杯茶,这才重又坐下。</p>
管杆儿几口喝尽了茶水,连打了几个响嗝,才开口道:“那人不是个官员,只是个门客帮闲。”</p>
“叫什么?”</p>
“杜坞。”</p>
“还有呢?”</p>
“嘿嘿,我既已打问出他姓名,自然也知道他住哪里。不过,冯相公是不是该先拿出那许好的……”</p>
“他真是我要寻的人?”</p>
“若差了,我连那一贯钱和半只鸭都给你吐出来。”</p>
“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打问到的?”</p>
“您是牙绝,岂不知,宁赠千金,不让一门。这门路若说出来,您自家便行过去了,我这双细腿儿不是白耗了那些辛苦?”</p>
冯赛见他如此执意,只得进去取了三贯钱,堆在他面前。</p>
管杆儿那对皱皮眼顿时闪得灯花一般:“此人住在西水门便桥南巷。”</p>
“你从哪里打问到,他真是我要寻的人?”</p>
“嘿嘿!这便是独门本事。冯相公自然是先各处都打问过了,才来寻我们。这好比捉贼,瞧着两个贼溜出房门逃了。两贼若是旧相识,认得一个,另一个自然也好捉寻,怕只怕两个只是临时结伴。黄胖和皮二想不到这里,只在孙羊店门前使呆力,抓着人便没头没脑乱问。我却是倒回去想:两人进孙羊店之前,在哪里碰的面?他们要说机密话,自然是就近寻一个清静所在。这东水门内外,只有两家酒楼,可在楼上清静阁子说话,一处是孙羊店,另一处是十千脚店。他们选了孙羊店,自然是在城门内见的面,因此,碰面之前,冯三相公恐怕是在东水门内某处,离孙羊店不远。那人有要紧事相商,自然也不是偶遇,而是特地去那里寻见了冯三相公。</p>
“冯三相公平日只好闲耍,他去那东水门内一带,自然是寻耍处。孙羊店这边,香染街尽是丝帛香料店铺,那便只有汴河大街进城方向。从孙羊店向西,走不多时,有一家正月才开的酒肆,后头藏了间赌坊。我便去那里打问,冯三相公果然去过许多回,进到二月后,便再没去过。这前后时日不就对上了?</p>
“我忙又打问。那酒肆门边有个卖水饮的老妇,说冯三相公爱喝她熬的甘豆汤,每回进去前都要先喝一碗,出来又喝一碗,钱也常多给几文——”</p>
冯赛听了,心里一动,此人应该正是冯宝。他们在家乡时,母亲常爱熬甘豆汤给他们喝。</p>
管杆儿继续讲道:“那老妇记得清楚,二月初九,惊蛰那天,那赌坊里特地兴起赌虫,寻些虫子,扣在碗底下猜赌。那天冯三相公也去了,出来时满脸笑,照例到她摊子上喝了碗甘豆汤,抓了一大把钱给她。刚转身要走,却被一个人唤住,是个小厮。那小厮将冯三相公请到街对面,那岸边柳树下有个男人,穿着身青绸衣,牵着匹马,微有些胖,大约四十来岁。老妇没瞧清面目,却记得那人下巴上一团黑浓胡须。冯三相公过去和那人说了两句话,两人便朝东边行去了,他们自然是去了孙羊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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