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蚂蚁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柳七惊望着郑鼠儿，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一桩旧事。那时，他们一伙人才相识不久，一起逃荒，半路遇见另一伙汉子，瞅着他们，眼神瞧着不善。乌扁担和江四立即站到前头，他们几人也过去站到一起，唯有郑鼠儿倏地躲到了树后头。那伙人见不是势头，便走开了。乌扁担回头见郑鼠儿从树后慢腾腾蹭了出来，立即大骂：“一个男儿汉，胆子却只有豆子大！”大伙儿听了都笑起来。郑鼠儿一直埋着头，一声不敢言语。</p>

有天走累了，夜里刚各自躺下歇息，谁都睡不着，却都不愿出声。漆黑中，郑鼠儿忽然低声说：“你们知道我自小经过些啥？”</p>

众人都没应声，只有乌扁担闷声问：“啥？”</p>

“你们比我胆大，不过是命好，没尝过那些滋味。”</p>

“啥滋味？”乌扁担又问。</p>

郑鼠儿却不再吱声，这之后也再不说起。</p>

这时，他躺青草洼里，眼皮微闭，夕阳透过人缝，斜照在他干瘦的脸上，映出一些红晕。他嘴里虽含着萝卜，神情看上去，却像是大大松了口气一般。他活着时，肩臂总是缩着，两只手随时紧攥，搓个不住。这时双臂伸展，手掌摊开，像是累极的人终于躺倒在床上。</p>

柳七心里暗想：至少，你再不必怕了。</p>

暮色渐浓，街边店肆渐次点起了灯。</p>

犄角儿和阿念一起来到定力院南街。到了街口，犄角儿向街角一家茶肆打问宣主簿家，那店主却极不耐烦，摆了摆手，话都不愿答。犄角儿一愣，刚要再问，那店主却转身进去了。</p>

“我们点两碗茶！”阿念却高声唤道，“你这里最好的茶是啥？紫笋有没有？白乳呢？胜雪呢？”</p>

那店主回过头，惊望着阿念，连连摇头。</p>

“龙芽呢？雪英呢？银叶？金钱？都没有？”</p>

“这都是御茶，我这小店哪里敢有？”</p>

“那你店里最好的是啥？”</p>

“峨眉雪芽。”</p>

“小芽还是中芽？”</p>

“那两等太金贵，我这里客人消受不起。最好的只有紫芽，一枪两旗。”</p>

“多钱一盏？”</p>

“十五文。”</p>

“点两碗。”</p>

“是，是！”店主忙朝里头吩咐，“点两杯紫芽！”</p>

“这会儿问你一些话，成不成？”阿念笑眯眯问。</p>

“实在对不住两位小哥小姐儿，将才失礼了。不是我不愿答，这两个多月，来我这里打问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这对耳朵都快被问聋了。”</p>

“哦？都是来打问宣主簿的？”犄角儿忙问。</p>

“可不是？自从他出头编那个《百工谱》，京城各行各业蜂子寻蜜一般，全都涌了来，一天都没消停过。”</p>

“都是来巴附他？”</p>

“可不是？一行只选一家。录进那谱里，就如状元登科一般，谁不拼了性命来争这名位？那宣主簿原先只是个小穷官儿，一家十来口，挤在赁来的那院小宅子里，平日连乞丐都难得上他家门。今年却陡然就成了举子们求签祈符的二王庙一般，请托的人把那破门扇都挤坏过几回了。”</p>

“这会儿他可在家？”</p>

“没。这个月初一，他一早出门后，再没见回来。他家人正在四处哭着寻呢。连官府都差了许多人查找，已经十来天了，仍不见人影儿。”</p>

州桥夜市灯火尽都亮了起来，食客游人们也渐渐涌来。</p>

夜市东头相国寺桥口一家小酒店里，牛慕吃醉了酒，趴在桌上正睡着，被店主人轻轻拍醒：“客官，夜市开了，小人店里只有这几张桌，全仗夜市招些买卖。您若实在困，后头有张铺，您去那儿睡一会儿？”</p>

牛慕迷迷糊糊睁开眼，摆了摆手，从袋里抓了一把铜钱丢到桌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慢慢出了店。迎面却见一顶轿子停在街边，轿帘掀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宁孔雀！惊得他顿时一颤，再一细看，认错了，只是身形衣饰有些像，眉眼要歪丑许多，像是把个丑妇的头安到了宁孔雀身子上。</p>

他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引得那妇人怪瞅了他一眼。他笑着问：“这位娘子为何惊怪？莫非如《诗》中所云：‘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p>

“贼狲，你胡捣什么？”轿子边一个锦服中年男子大步走过来。</p>

“她瞅我，我问她，干卿何事？岂不闻‘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啊！”</p>

那男子一巴掌挥过来，正中牛慕左脸，牛慕顿时摔倒在地。那妇人忙拽住男子往夜市去了。</p>

牛慕费力爬了起来，也不管四周人围看，忍着嘴痛，仍大声吟哦着《诗经》句子，摇摇晃晃往前行去：“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p>

吟至后来，竟如哭一般。</p>

(/20888/20888424/11346104.html)</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