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做场、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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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入诡道,驰骋诈力,则势有万变。</p>
——《武经总要》</p>
朝阳照耀双杨仓,那一百个木台齐整排列,如一张巨大棋盘,静待落子。</p>
梁兴和顾震站在第一排中间的木台上,环视着下面。梁兴昨天写的那张单子上原本只列了几十个紧要的人,然而那些孩子被掳的父母听到消息后,全都早早涌聚过来,竟有四五百人。这些人黑压压围在木台前,将双杨仓前头的那片空地挤得满满当当。这些人大都面色疲惫、目光焦渴,齐齐望着梁兴,像是在祈盼救世菩萨一般。梁兴看着,心里既怆然,又有些忐忑。</p>
昨天晚上桑五娘赶了回来,将打问到的两件事告诉了梁兴。梁兴听了,心里顿时有了底。然而这时看着这些焦渴的目光,若是自己判断有误,那所伤就太大了。</p>
“万福,要召集的人都到了吗?”顾震忽然高声问台子一边的万福。</p>
“照梁教头的单子,刚点过了,都齐了。”</p>
“梁兄弟,那咱们就开始?”</p>
“好。”</p>
梁兴又望了一眼台下那些人,他从没在这么多人前头说过话,不由得有些紧张。但随即一想,若日后领兵打仗,这也只是一个指挥营的人数。怕什么?于是他挺了挺胸,清了清嗓。</p>
“各位,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解开一些谜团,查出失窃的十万石军粮,替那些无辜送了性命的人讨还公道,让受冤被囚在牢狱里的人洗脱罪名,更要紧的是,找回被掳走的三百一十七个孩子——”</p>
下面那些人听到最后这句,顿时躁动起来,有的欢呼,有的道谢,有的更哭了起来。梁兴看到,心里越发惴惴。但事已至此,只能放胆担当了。等众人都安静下来后,他才继续说道:</p>
“这桩事件,哪怕不是千头万绪,也至少有几十上百个枝杈。完全拆解开,得费些工夫。因此,请各位莫要急躁。咱们一件件来说明白。头一件便是炮匠雷安化灰案——”</p>
梁兴望向人群中,刚才万福将他要的那些紧要证人一一带过来让他见过,他一眼望见站在左边第二排的雷珠娘。雷珠娘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身子微微一颤,脸却尽力沉着。栾老拐紧靠着站在她身边,一双老眼则闪出精光。</p>
“雷安化灰这桩怪事是整件阴谋的引子,他的身份,先请军器监主簿施有良大哥简要说一下。”</p>
施有良站在木台边,顿时有些局促,不过仍然缓缓开口讲道:“雷安是军器监火药作作头。火药是国家机密,制法只能师徒相传、默记在心,严禁外传。火药作作头和工匠也不许离开京城。”</p>
“多谢施大哥。雷安化灰,不是他自己有什么奇功妙术,而是由于有人想要窃取他这火药技艺。只是这技艺太绝密,世上只有火药作作头才精通,就算得到火药制法,若没有工匠熟手指导,也难做得出来。因此,幕后之人才想要将雷安偷偷劫走。只是,若硬行劫走雷安,一来很快会被发觉,二来雷安也不会轻易泄露这国家机密。因此,幕后之人才使出了化灰消失这个‘魔法’。</p>
“要施行这个魔法,首先得让雷安听命。为了让雷安听命,幕后之人便用他最挂心的东西来要挟。雷安最挂心的自然是他的一对儿女。”</p>
台下的雷珠娘听到这里,目光一颤,但随即冷冷望向梁兴,眼中似乎不信。</p>
“这幕后之人并没有直接胁迫雷安的儿女,而是用了一个高明的威吓手段。雷安化灰前一天,去见过自己的儿女。现在看来,那其实是跟儿女诀别。那天雷安分别把一只耳环和一块古玉交还给了儿女。这是之前,他的女儿和儿子各自不小心弄丢了的。雷安是从哪里得来的?而且是同时得来。</p>
“唯一可能是,这耳环和古玉不是弄丢的,而是被人窃走的。幕后之人手底下应该有一个高明窃贼,分别从雷安的儿女那里,窃走了他们贴身要紧的东西,拿去给雷安看,告诉他,想取他儿女的性命轻而易举。雷安自然是怕了,只能屈从贼人。</p>
“不过,这里又有一件事,足见父亲疼爱儿女之心。雷安原本有不少积蓄,却误信道士谎话,一生积蓄全都被骗走。他心里恐怕对儿女愧疚之极,便向贼人提了两桩交易,分别留给儿女,让他们此后能安稳度日。他的儿子雷炮是一个厢军,粮俸少,活路累。雷安化灰后,雷炮意外接到了升补禁军的文书。其实,这并非意外,更不是运气,而是他父亲雷安让贼人设法将他儿子升补到禁军。至于贼人如何能做到这事,后面我们再说。我们先来说雷安的女儿,这里涉及到一桩命案——”</p>
雷珠娘听到,身子又一颤。</p>
“雷安的女儿雷珠娘已经出嫁,丈夫是禁军伙头,生计倒也过得,雷安无须挂虑。但他女儿却遇到一个苛虐的婆母,常年遭受欺凌。雷安化灰后,那婆母却意外上吊自尽。除了这个儿媳,那婆母并没有其他烦难事,绝不至于忽然自尽。这事自然也是雷安向贼人提的交易,以保他女儿珠娘此后能安生度日。”</p>
雷珠娘在下面听到这里,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浑身颤抖,几乎晕倒,她身旁的栾老拐忙扶住了她。</p>
“这桩命案的凶手虽然极难查出,但我却知道其中一个帮凶。至于此人是谁,也暂放一放。后面还有另一桩事也和这帮凶有关。</p>
“我们继续来看雷安化灰案。贼人之所以要安排这么一场‘魔法’,只是为了免人怀疑,好顺利劫走雷安。要演好这场魔法,得要一个信得过的地头,几个肯帮衬的人。这地头便是雷安化灰的白家酒肆,帮衬人则是酒肆的店主和伙计……”</p>
“你胡说!”白家酒肆的店主白老味在下头嚷起来。</p>
“你先莫嚷,后面自有证人和证据——”梁兴笑了笑,“除了帮衬人,‘魔法’还得有好器具。这器具便落到一个人身上,厢厅书吏颜圆的父亲。”</p>
“什么?”颜圆在下面惊呼。他父亲在一旁却立刻变了色。</p>
“颜兄弟,你记不记得雷安化灰前,自己遇到件怪事?”</p>
“什么怪事?”</p>
“有天早上,你起床后,发觉自己脖颈上有一道血红的细线?”</p>
“你从哪里知道的?”</p>
“你自己说给了别人,别人又说给了我。这件事和雷安儿女丢了耳环和古玉是同一个手法。贼人恐怕是半夜用迷烟迷昏了你们父子,潜入你的屋中,在你脖梗儿上画了一道红线。之后便以此要挟你父亲替他们做事。”</p>
颜圆忙望向父亲,他父亲早已垂下头,惶愧之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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