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藏身、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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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者出门如见敌。</p>
——《武经总要》</p>
黄鹂儿笑吟吟将菜摆好,一尾姜豉蒸鱼、一碟炒白腰子、一碗酒醋肉,另有两碟清炒时蔬,倭菜和青笋。虽然只是家常菜蔬,却洁净悦目、香气馋人。她一边分发碗筷,一边笑着说:“我娘没来得及教我做菜,这些是跟隔壁丁嫂嫂学来的,学得不成样儿,你们将就着混混嘴、填填肚子。”</p>
梁兴看着她笑容可亲、言语乖巧,顿时生出亲近之感。他原先有个妹妹,才长到三岁,刚会说话走路,极讨人爱。那年,父亲的军营要去山东屯驻就粮,家小都一起随军迁移。走到途中,他妹妹生了急症。荒郊野地找不见大夫,营里的军医又不谙儿科,药用得猛了,一碗药喂下去,反倒害了小小性命。若能活到今天,也似黄鹂儿一般年纪了。</p>
他望着黄鹂儿,心里涌起一阵兄长惜护之情:“累着黄姑娘了。”</p>
“梁大哥叫我鹂儿就成了。紫玉姐姐是我们父女的恩人,可惜我只会做这几样不中吃的菜,怠慢了你们,心里正过不去呢。对了,酒已经烫好了,我去取。爹,你别尽站在一边,赶紧招呼客人啊。”</p>
黄百舌笑着坐到下手椅子上:“她娘过世得早,我又忙着讨生活,这丫头缺了教导,还请两位莫要见怪。”</p>
“哪里?”施有良忙笑着道,“鹂儿姑娘这般乖巧勤快,很是难得。”</p>
“嗯,一见就可亲,让人欢喜,”梁兴也赞了一句,随后问道,“黄伯,紫玉姑娘和你们有过什么渊源?”</p>
“去年,几个军爷在城南吹台吃酒,招我去献技。我想这丫头年纪差不多了,也该出去见见场面,便带着她一起去了。谁想到席中有个军爷喝醉了酒,对这丫头乱动起手脚来,要往房里硬拽,衣裳都撕扯开了。我上去阻拦,却吃了他两重脚,躺在地上爬不起来。那时,紫玉姑娘也在席上,忙招呼其他军爷拽开了那个醉徒,又取出包袱里一件衫子,让丫头穿上了。那以后,她常帮衬我们父女,若有主顾愿意听口技的,就找人叫我去。还认了这丫头作她的义妹。紫玉姑娘的恩一直没能报答,这回她把你们托付过来,我们父女总算能尽些力了。紫玉姑娘托话说,你们二位得藏身一阵子,我这宅子虽说寒陋,也没有什么好饭食,但还算清静。因着家里有这丫头,不方便见人,我从来不叫朋友来家里,因此没有外人打扰,两位尽管安心住下。”</p>
这时,黄鹂儿端着瓶酒出来,笑着给施有良、梁兴和自己父亲分别斟满:“你们慢慢吃,别怕酒不够,后头还烫着呢。”而后她搬了个小凳,坐在屋檐下逗院里几只小鸡。</p>
梁兴忙道:“鹂儿姑娘,你忙了这半天,自己却不吃,怎么坐在一边?”</p>
“男人们吃酒,我女孩儿家怎么好坐上去一起吃?梁大哥,你赶紧吃,莫管我,我才不亏自己,厨房留得有菜呢,只是还不饿。”</p>
“是,梁教头,莫理她,来,我敬两位贵客。”黄百舌举起了杯。</p>
三人刚举杯要饮,忽听到院外有人敲门。黄百舌顿时警觉起来,忙起身过去,朝女儿使了个眼色,随即将房门掩上了。梁兴和施有良互望一眼,一起放下酒盏,准备藏进里屋。</p>
“谁?”黄鹂儿在院子里问。</p>
“我。”一个少年的声音。</p>
“又是你,做什么?”</p>
“我舅舅送来几只鹌鹑,我娘烧好了,让我给你们送过来两只。”</p>
黄百舌松了口气,低声说:“不妨事,是街坊,巷口曾家的小子曾小羊。”</p>
“真是你娘让你送来的?”院门开了,黄鹂儿仍拦着门口说话,“上回那只烧鹅腿,你也说是你娘让送来的,第二天我一问,你娘根本不知道。”</p>
“嘿嘿……我若说是我自己送的,怕你不要。”</p>
“又没毒,我为啥不要?”</p>
“那我送你那支头花,你为啥不要?”</p>
“那不一样。”</p>
“咋不一样?”</p>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没工夫跟你缠嘴饶舌,碗给我,你在门外等着。”</p>
一阵轻巧脚步声,黄鹂儿推开门闪了进来,随即掩上门,将手里端的那只碗放到桌上,碗里两只酱烧的鹌鹑。她朝梁兴和施有良笑着使了个怪脸,又快步走到后头,旋即又端了个碗出来,开门闪出去,带好门,快步走到院门口。</p>
“这是我冬天腌的酒醋肉,今天头回开坛,才蒸的,你们也尝一尝。”</p>
“我不敢要,我娘要骂我。”</p>
“骂你做什么?你娘有心,我就没心?”</p>
“上回送煎鱼来,你让我端了一大碗馓子粥回去。我娘骂我说,让你去送些人情,你竟像是去做买卖,出去十文钱,非要讨回来十二文?”</p>
“呵呵,邹婶婶算错了账呢。那两条煎鱼至少得二十文钱,我那碗馓子粥最多五文钱,你做买卖倒赔了十五文,邹婶婶该打你才对。”</p>
“你还笑呢,这回我更不敢端回去了。”</p>
“你若不要,从今再不许你来我家。快去、快去,我还有要紧事忙呢。”</p>
丁豆娘跟着那个年轻妇人上了停在巷口的厢车。</p>
那是一辆车马行赁来的车子,车厢已经污旧,两条坐凳上虽铺着蓝绸坐垫,却蹭满了油垢。那妇人形貌秀雅、衣着精贵,却浑不介意,径直坐了下来。丁豆娘自然更不管这些,坐到了妇人对面。车子启动了,她这才又仔细打量那妇人,年纪约二十三四,外面穿着件紫色梅花璎珞绫的对襟长袄,里面紫罗裙下露出一双浅褐鹿皮的小靴。脸儿窄小,眼睛、鼻子、嘴巴也都小,整个儿看着很秀巧,只是看人时目光又亮又锐,有些刺人。而且脸色蜡黄,眼睛微有些红肿,自然是哭的。再一瞧,她的发髻也微微有些散,那么贵重的一件绫袄,袖口上竟染了些污渍。</p>
“我姓庄,丈夫姓郭,是步军虎翼营指挥使。”</p>
“哦,您儿子也是被食儿魔掳走的?”</p>
“嗯。”庄夫人的眼圈泛红,泪水涌出,忙从袖管里抽出一张绢帕拭去泪水。</p>
丁豆娘见她那张帕子布满斑印,不知拭过多少泪水。她心里也一酸,却忙尽力止住,轻声问:“是哪一天?”</p>
“和你家儿子同一天,也是天刚刚黑后。”</p>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p>
“这你先别管,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疼不疼你儿子?”</p>
“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疼?”</p>
“真的疼?”</p>
“您这话是……”</p>
“你的头脸衣裳都打整得干干净净。”</p>
“这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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