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盐钞、茶引、外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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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时行则上进,时止则下退,非为邪以求利。</p>
——司马光</p>
汪石说要将冯赛手头的盐钞和茶引全部买下,冯赛有些不信。</p>
但第二天,汪石骑了匹马,雇了个挑夫,挑着个担儿,如约而来。他那匹马十分骏健,浑身墨黑油亮,只有额头有一撮白毛。</p>
上了二楼,汪石让那挑夫将两只箱子搬到桌上,揭开了箱盖:“这箱里是一万五千贯的便钱钞,今年朝廷才印发的,我前几天卖粮给太府寺领来的,连封纸都没拆;这箱里是五百两银铤,也是太府寺新铸的。总共一万六千贯,九千贯茶引,七千贯盐钞。”</p>
冯赛和周长清都有些意外,冯赛怕其中有假,将便钱钞和银铤都细细查验了一遍,果然都是新印发、新铸造的。他再没有话说,便请周长清将盐钞和茶引都取了出来,汪石接过去,随手便放进了腾空的箱子中。</p>
“汪老弟,你不查点一下?”冯赛越发意外。</p>
“哈哈,你们两位,一个是‘信义财主’,另一个是‘汴京牙绝’。若连你们都不信,这汴京城还敢信谁?两位,我得紧着雇船,尽快派人去解州和福建搬运茶盐,今天就不请二位吃酒了,改天再聚!”</p>
汪石拱手一拜,随即转身下楼。一阵热风般来去,倒让冯赛和周长清愣了半晌。</p>
又过了十来天,将近元月底,汪石又来寻冯赛,请他做中人,向太府寺市易务借贷。</p>
“这个好说,我每个月都要做几笔。不知汪老弟要贷多少?”</p>
“一百万。”</p>
“一百万?不算多。你来京城不到一年,还入不了户籍。若是别人,恐怕贷不到。不过你刚卖粮给太府寺,救了粮荒,又只贷一千贯,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若没有保人,我替你找……”</p>
“冯二哥,”汪石笑着打断,“不是一百万钱,是一百万贯。”</p>
“一百万贯!”冯赛顿时惊住。</p>
一百万贯,是十亿。他来京这些年,前前后后做过的所有买卖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一百万贯。</p>
“怎么?吓到冯二哥了?哈哈。我之所以要贷这么多,是答应朝廷向西北边地入中三十万石粮食。以目前粮价,一百万贯还不够呢。”</p>
“你……你已经跟太府寺说通了?”</p>
“嗯。太府卿已经首肯。只要我找见配得上这价的保人和牙人。汴京牙人,自然首推二哥你。”</p>
“惭愧。不过,一百万贯的保人恐怕不好找。”</p>
“我已找好了三家。”</p>
“哦?”</p>
“解行的秦广河、粮行的鲍川、绢行的黄三娘。这三位如何?”</p>
“他们三个?汪老弟都请到了?”</p>
“嗯。”</p>
“若他们三位肯作保,这一百万贯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了。”</p>
冯赛又吃了一惊,钱、粮、衣,乃活命之本,这三人是汴京最大的三位巨商,任何一位身家也不止百万贯。能请动一位,就已极难,何况三位一起?</p>
“我已约了他们三位在潘楼会面,咱们现在就去?”</p>
冯赛恍惚点头,随着汪石前往潘楼,上楼进了一等雅间一看,秦广河、黄三娘、鲍川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更是吃惊无比。</p>
席间汪石和那三位谈笑不拘,竟像是故友一般,而官贷的事也果然是真的,三人都已答应作保。</p>
次日,汪石便请冯赛及三位巨商一起前往太府寺,一百万贯不是小事,太府卿却只派了市易丞督办这事,从市易丞的言谈间看,汪石果然也早已打通关节,并没有多问,便开具官契,填名画押,一百万贯官贷便做成了。</p>
孙献早早来到龙柳茶坊,见黄胖、管杆儿、皮二竟比他还早,早就等在那里。三人已点好了茶,正啜着。桌上几只空碗碟,只剩些残渣油汤,自然是尽情用了饭,等他来付账。</p>
“孙哥儿,怎么才来?被小娘子缠住不舍得起床?”黄胖笑着招呼。</p>
“我们等不得,先吃过了,你想吃什么,自家要。”管杆儿抹了一把嘴。</p>
“不消,我在家里吃过了。”</p>
“那就来碗茶。谁来得晚,谁付账,哥儿你莫想逃过。”皮二笑嘻嘻道。</p>
“这个是自然。今天是第五天了,说好的一贯钱我也带来了。”</p>
“怪道哥儿背了这么沉的袋子来,放下时咣当当响。”三人一起望着那个布袋,都笑眯了眼。</p>
“这点钱算什么?那桩事若能查明白,一千贯都不算钱了。对了,你们打问到什么没有?”</p>
“有!”三人一起道。</p>
“黄大哥先说。”孙献心头一亮。</p>
“我问的两个人里,一个是车轮铺的梁二,上个月头似乎发了笔财,有天往家里买酒买肉,还给他爹和他哥各置了身新鞋帽衣服,至于给了钱物没有,怕惊动他父兄,还没敢去问。另一个是新曹门门吏的儿子蔡大,他被发配后,他爹娘和妻儿一起雇了只船,回乡去了,我问了他家隔壁一个妇人,那妇人模样儿生得俏,好不忌恨隔壁蔡大那丑娘子,说他那丑娘子这些年连件新衫子都添不起,上个月却穿了身新衣裳,插戴了新头面,天天在巷子里来回招摇。”</p>
“太好了!管大哥,你那里呢?”</p>
“我问的两个,一个是香染街刘家沉檀店的伙计齐小八,那店主刘员外说上个月,他哥哥齐小七犯事前,送去了两包东西,沉甸甸不知是什么,齐小八却藏藏遮遮不愿说,一定是见不得人的钱物。另一个是朱百六,他爹原先是个铁匠,在东十字大街开了间小铁铺,从上个月起,却不做了,只在家里养闲。我向他家左右邻居打问,那些邻居说除了这一点,其他倒也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不过以他家境况,儿子被发配了,少了每月进项,还能这样坐着白吃,已是古怪。”</p>
“皮二哥?”孙献越听心越亮。</p>
“我比他们两个挖得深。头一个是朱四,我狠狠唬了他娘洪婆一顿,就是曾胖店店主的岳母。她被我套出了话头,朱四把一笔钱交给了她保管,多少数目不清楚,不过一定不少。另一个是胡九,他父母亲戚全在河北,只丢下一个小娘子。他被发配后,那小娘子带着两个儿女独自过活,刚在门前开了间果子铺。我也去唬了唬,那小娘子被我吓哭了,死咬着牙说这开铺子的本钱是借的,我问她向谁借的,她又说不出,自然是她丈夫胡九留下的。”</p>
“这么说,这六个左藏库的巡卒犯事前都得了笔外财?我自己去查问库监蓝猛,有件事更加古怪——蓝猛被羁押入狱后,当晚就死了。”</p>
“死了?!怎么死的?”三人一起把身子凑过来。</p>
“官报说是抽羊角风死的,我辗转打问,却发觉里头有隐情。”</p>
“杀人灭口?”皮二高声惊问,旁边几个客人都望了过来。</p>
孙献和黄胖、管杆儿都瞪向皮二,皮二忙低头装作喝茶。半晌,四人才头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又议论起来。</p>
“孙哥儿,看来你猜得果然没错。库监蓝猛和那十个巡卒果然不对,一定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事。”黄胖小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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