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穿空移物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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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若能找回我娘子，晚生愿做牛马以报！”</p>

“哥儿不必说这些，我们既学了这些法术，自当斩妖除魔，驱除恶祟。不过法不空行，哥儿你得供奉一件贵重之物。”</p>

“法师要什么尽管说，多少钱都成！”</p>

“我行法从来不要钱，只要古旧器物，也非是贪物，为的是汲取些岁月精气，才好施法。”</p>

“什么古器？”</p>

“这穿空移物术是道家极阴极野的法术，得用极阳极文的精气才能克制。器物得过百年，曾沾过书墨气。阳克阴，文胜野。”</p>

“古砚可成？”何涣想起自己家中有一方古砚。</p>

“嗯，砚出于石，石出于土，本是极阴，不过土软石硬，又是极阴所生极阳，砚台又常年吸墨，正是极文。”</p>

“那好——”何涣忽然想起，自己的家早已被丁旦输光，连宅子都没有了，那方古砚自然也早被赌掉了，他顿时沮丧。</p>

阎奇问道：“怎么，没有？”</p>

何涣忙道：“有，有！不过今日不成，法师能否宽限两天？”</p>

“这穿空术最怕拖延，每拖延一天，踪迹就淡掉一层，你娘子已被移走六天，超过七天便再也找不回来了，明天是最后一天。”</p>

“好，明天我一定将砚台交给法师。”</p>

“穿空术是水遁法，行法也得在水上，如此才能找到水印踪迹。我已选好了一只船，虹桥岸边有个叫鲁膀子的，他有条小篷船，你可知道？”</p>

“知道，我也曾租过他的船。”</p>

“好，明日午时，你带了古砚到那船上来见我。过了午时，阳气就衰，再不能行法，千万不要晚了。”</p>

阎奇走后，何涣急得在屋中乱转。古砚倒是可以去买一方，但他现在一文不名，写信回家向母亲讨要，又来不及。</p>

蓝婆刚才也听到了对话，她到自己屋中拿出个小盒子和一个布钱袋，盒子里面是一根银钗，几支珠翠，一对坠珠耳环，两个镶银的戒指，“把这些都典了，这里我还存得有三贯钱，去买只古砚，不知够不够？”</p>

“我也有一文钱，娘给我的。”万儿从脖子上解下一根红绳，上面拴了枚古铜钱。</p>

“呦喽喽，乖肉儿！”蓝婆一把将万儿搂到怀里，“想你娘了，是不？你娘的命怎么就这么糟贱哦！三断五扯地没个完……”</p>

何涣看着，也险些落泪，他用个包袱包起首饰盒和钱袋：“老娘，我先去打问打问，你这些首饰和钱日后我一定加倍还给你。”</p>

“说什么还不还的？阿慈是我媳妇，我孙儿的娘啊。”</p>

何涣拎着包袱先去了相国寺，那里周边街上有许多古玩店，他找到一方古砚，看起来和自己家中那方差不多，向店主打问，果然是过百年的古砚，不过最低要二十贯钱。他又去典当的质库，拿出蓝婆那点首饰估价，只能典到三贯多钱，这样，总共也只有六贯钱。他只得再去寻便宜些的古砚，正转着，忽然见前面人群里一个老人，是他家的老仆齐全。</p>

何涣忙几步赶上去，叫住齐全。齐全回身一看是他，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慌惧。何涣知道齐全误把他认作丁旦了，忙把齐全拉到僻静处，将两个月来的经历简要说给了齐全。</p>

“那贼囚不是小相公？”齐全越听越惊，最后竟落下泪来，伸手打了自己两嘴巴子，“我这老眼比羊粪球子还不如，我怎么就没看出来！”</p>

何涣忙抓住齐全的胳膊：“齐伯，你莫责怪自己，是我不好，一直躲着没来找你。”</p>

齐全将何涣带到曲院街的那院小宅，何涣这才想起祖父来京之初买的这院房舍。齐全的老妻顾婶见到何涣，听了原委，抓住何涣的手，哭了一场。何涣一直也在记挂齐全夫妇，只是不敢来找，现在见他们老夫妇能有这安身之所，也大感欣慰。</p>

他记挂着家中那方古砚，忙问齐全，齐全竟从柜中取了出来：“那贼囚赌尽了老相公留下的东西，我看不过去，趁他不在时，偷偷收了一些过来，最先拿过来的就是它。”</p>

那是一方陶砚，端方古朴，坚润幽亮，用金铁利器刻划，砚面上也丝毫不留划痕。砚头上镂着一个“吕”字，是一百多年前河东泽州人吕老所制，所以称吕老砚，当年也并不如何值钱，一百文便可买到。只是吕老死后，这陶砚工艺随之失传，如今一百贯也难买到。</p>

“齐伯，我得拿这古砚去救个人。”</p>

“什么人？小相公，这可是你祖上唯一传下来的百年旧物啊。”</p>

何涣只得将阿慈的事讲了一遍，齐全听后张大了嘴：“小相公没有禀告老夫人，就要和这样一个女子定亲？！”</p>

“来京前，祖母和母亲都说亲事可以由我自己做主。我心意已定，阿慈现在不知下落，必须得用这古砚施法才能救回来。”</p>

齐全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小相公祖上之物，小相公如今是一家之主，怎么处置这古砚，齐全也不敢乱说，一切就由小相公自己定吧。只是，不要辜负老相公就好。”</p>

“物贱人贵，祖父若知道，也必定会用它来救人。”</p>

齐全听了，不再言语。何涣拿了那方古砚，告别了齐全夫妇。</p>

第二天中午，他赶到汴河岸边寻找阎奇，却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杀了阎奇。</p>

“你杀阎奇这段，细细讲一下。”</p>

赵不弃将身子凑近了一些，何涣见他眼中满是在勾栏瓦肆中听人说书的兴致，虽不至于不快，却也有些不舒服，但念着他是为帮自己而来，便慢慢讲起来。这些事，齐全夫妇只听他简略讲过，这时也一起站在门边仔细听着——</p>

何涣抱着家中那方古砚，不等中午，就已赶到虹桥东头的汴河岸边。那只小篷船停在水边，不见船主鲁膀子，只有他的媳妇阿葱在船上，正在清洗船板。夫妇两个经营这只小船已经多年，专租给在河上吃酒赏景的客人。何涣去年也曾和葛鲜等几个同学租过他们的船。</p>

何涣过去询问，那妇人说，阎法师的确已经租定这只船。何涣便在岸边等着。快正午时，阎奇才来了。</p>

他头一句便问道：“古砚可有了？”</p>

何涣忙解开包袱，将古砚递给阎奇，阎奇仔细看视了半晌，笑着道：“不错，是陶砚，以火炼成，阳气极旺。看这年月，文气吸聚得也够。好，咱们上船。”</p>

两人上了船，钻进篷里，隔着张小藤桌，面对面坐了下来。阎奇让阿葱唤鲁膀子来开船，阿葱说她丈夫生了病，今天出不来，只有两个客人，她一个人就成。阎奇听了，便吩咐她将船划到汴河下游河湾处。</p>

阿葱体格壮实，摇起橹来不输于男人，顺流很快就到了那片河湾。河面开阔，四下寂静。不见人迹，也没有船影。阎奇又让船停到北岸，船头朝东。泊好后，他叫阿葱下船去，上岸后至少走到百步之外，否则会沾到祟气。阿葱听了，晒成褐色的脸膛上露出惧意，连连点着头，放下船橹，跳上岸，快步朝岸上走去。阎奇似乎不放心，站到船头望着，何涣也将头探出船篷。见河岸边种着柳树，里面是一大片荒草丘，阿葱小跑着走到草丘后面，再不见人影。</p>

“好，马上就正午了，咱们先来铺陈铺陈。”</p>

阎奇看了看日影，钻回船篷，又坐到何涣对面，何涣望着他圆鼓鼓、泛黄的大眼，心里不禁有些惴惴。</p>

阎奇从包袱中取出一个葫芦形黑瓷瓶：“要破隔空移物妖法，得用千里传音术，这千里传音术靠的是心诚、意到。哥儿你得把全副心意都聚集到你家娘子身上，心里想着她的样貌，细细地讲出来，越细越真，法术就越灵。我这法器里有三年前集的终南山雪水，能收纳你的语音，而后用咒语施进河里，天下万水同源，便能沿着遁逃水印，追出你家妻子的下落。好，你现在就慢慢讲一讲你家妻子的样貌——”</p>

何涣正了正身子，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描述到：“阿慈身高五尺半，身材清瘦，瘦瓜子脸……”</p>

阎奇背靠着船篷，将那个瓷瓶抱在膝上，只是听着，并没有施法，脸上始终带着笑，像是在街上听人说趣事一般。何涣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p>

他描述完后，阎奇笑着说：“不错，外面都已讲明白了，里面呢？”</p>

“什么里面？”</p>

“衣服里面呐，难道哥儿只要妻子的头脸回来？身子就不管了？”</p>

“我不是已讲过身材？”</p>

“只讲了身材而已，女子最要紧的是什么？”阎奇眼中露出涎馋之色。</p>

何涣立刻有些不快：“这些也要讲出来？”</p>

“千里传音术要里里外外整个人，少一样都找不回来，何况这最要紧的地方。”阎奇晃着膝盖上的瓷瓶，眼中神色越发放肆淫邪。</p>

“这个……我讲不出来。”</p>

“看都看了，做都做了，想也想了，难道还说不出来？你就当我不在这里，讲给自己听，新婚夜你是如何脱掉她的衫儿，先看到的是什么？先摸的哪里？摸起来觉着如何？软不软？滑不滑？她那最要紧、最要命的地方……”</p>

何涣听他越说越不堪，眼神也越来越淫滥猥亵，腾地站起身要斥止，却不想船篷很矮，一头撞到竹梁，险些疼出眼泪来。</p>

阎奇却仰着头，仍涎笑着，一双泛黄的大眼珠如同粪池里两个水泡一般，咧着嘴猥笑着道：“我还忘了一件事，若找回你妻子，得让一夜给我。”</p>

何涣听到这里，气得发抖，再忍不住怒火，一把抓起藤桌上的那方古砚，用力朝阎奇砸去，正砸中阎奇脑顶门，阎奇咧嘴惨叫了一声，倒在长条木凳上，一溜血水从头顶流出来。</p>

何涣又气又怕，大口喘着粗气，呆望着阎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半晌，阎奇身子似乎略动了动，肥壮的身躯如一条毒蟒一样，何涣心里猛地涌起一阵恶寒，不由得慌忙钻出船篷，跳到岸上，拔腿逃奔。</p>

奔过那个荒草丘，眼前是一片田地，远远看见阿葱在田埂边摘着什么。何涣猛地停住脚，忽然想起自己家祖传的砚台，那件东西不能丢在那里。但是阎奇在那里，他的头被打破，不知道严不严重？他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转身回去了。</p>

上了船钻进船篷一看，阎奇仍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头顶的血已经流了一大片，从木凳流到船板上，仍在滴答。何涣这时才慌了，阎奇死了？！他忙伸手小心碰了碰阎奇的肩膀，毫无动静，他又用力摇了摇，仍然没有反应。他壮着胆子将手指伸到阎奇鼻下，没有丝毫气息。</p>

阎奇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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