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空 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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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p>

——周敦颐</p>

墨儿等人忙聚到门边，门开了一道缝，墨儿抻头看见一只小篷船停在了康家门外的水岸边，一个中年艄公放下船橹，跳下船，朝岸上走去，他忙开门出去，见康游也开了门，站在门边望着那艄公。</p>

那艄公走到康游面前，微弯着腰，带着谦卑问道：“请问官人是不是姓康？”</p>

康游点了点头。</p>

那艄公仍谦卑笑着：“这船我给您停在岸边了，傍晚我再来取。哦——对了，那租船的客官让我代句话，说银子要五十两一锭的，还得是开封府今年的新官银。”</p>

康游忙问：“那个租船的是什么人？”</p>

艄公道：“他是昨晚去我家租的船，只在门边交了五百文定钱，又吩咐了这些话就走了，那时天已经黑了，看不清他的脸，似乎脸上受了伤，大半边脸贴着药膏。”</p>

墨儿在一旁听了，知道那药膏一定是假的，那人乘黑去租船，都是为了遮掩自己面目行藏。</p>

康游又问道：“银子就放到你船上？”</p>

“其他我就不知道了，那位客官让我把船交给您，就远远走开，说余下的事您自然晓得。那我就先走了。”艄公说着就转身走了。</p>

见他沿着河岸走远后，墨儿才问道：“康二哥，你们准备的银子对不对？”</p>

康游道：“银子倒是两锭五十两的，但是旧银。他为何非要新银子？”</p>

万福、武翔、武翘兄弟也聚了过来，万福皱眉道：“这人又耍弄什么诡计？”</p>

墨儿忙道：“眼下也只能听他的安排，只是急切间到哪里去换新银？”</p>

武翔在一旁道：“我有个朋友在市易务，那里应该有开封府今年的新库银。老三，你赶紧拿银子去老瞿那里问问看。”</p>

康游忙进去将银子取来交给武翘，墨儿道：“武三哥骑我的驴子去。”</p>

武翘装好银子，骑着墨儿租来的驴，急急进城去了。墨儿和万福诸人则走到岸边，向那船里望去。那是只极普通的小篷船，船尾放了一只竹篓、一捆麻绳，船篷内两条木凳、一张小木桌，除此外并无他物，没有什么可看的。几人猜测了半天，也猜不透那人的诡计。</p>

武翔倒是认得那个艄公，姓黄，家就在小横桥那边，人很老实本分，常日驾着这只小船在五丈河上舶客。</p>

等了半个多时辰，武翘骑着驴急急赶了回来，跳下驴子道：“银子换到了！”</p>

他喘着气从袋子里取出那个褐色布包，打开布，里面是两锭锃亮的新银铤。</p>

万福道：“那就照密信里说的，放到船篷里的小桌上。”</p>

武翘望望众人，包好银子，走到岸边跳上船，钻进了篷子，随即又钻了出来，走回来道：“放好了。”</p>

万福道：“咱们还是照原先的安排，各自回去，关起门看他怎么玩？”</p>

武家兄弟回自己家，墨儿和万福、康游则走进厨房，关紧了门，分别趴到两扇窗户边去监视。</p>

那只小篷船一直静静泊在水中，河里并没有多少往来船只，偶尔才会有一只货船经过。对岸是田野，河岸边柳枝静垂，后面青草蓬蓬，只有鸟儿不时鸣叫飞掠。</p>

一直从上午监视到下午，河岸边那只船始终静静泊在那里，一丝一毫异常都不见。只有货船经过荡起水波时，才会摇漾一阵。不见有任何人接近那只船。</p>

万福皱眉道：“这贼人莫是要变妖法，想隔空取物？”</p>

墨儿闷闷道：“不可能有什么隔空取物的法子，只是一直猜不透这人的用意，他真是想要银子？或者只是拖延之计？”</p>

太阳落到半山时，那个艄公老黄回来了。</p>

万福忙开门叫住老黄，让他先不要靠近那只船。</p>

墨儿、康游也急忙出门，和万福一起走到岸边，跳上那船，见船篷内毫无异常，那个包着银子的褐色布包仍摆在小木桌上。康游钻进篷子，打开布包，里面两锭银铤也仍在。</p>

万福皱着眉对墨儿道：“恐怕真的像你所说，那贼人并没有想要这银子，只是脱身之计，把我们拴在这里，他好逃走。”</p>

墨儿并没有应声，望着康游手里两锭银铤，心里急急思想：若真是脱身之计，那人一定怕我们怀疑到他，所以才会使这计谋。他既有这担心，那一定是近旁之人，这几天就在眼前，我们却都没能察觉。这人究竟是谁？</p>

这时，武家兄弟也走了过来，站在岸边，诸人彼此对视，都十分沮丧。</p>

那老黄走过来小心问道：“众位客官，这船我能划走了吗？”</p>

万福道：“你划走吧。”</p>

他伸出胖腿，费力下了船，墨儿和康游也只得跳下船，老黄朝众人躬身卑笑着点点头，上船摇橹，船迎着夕阳，徐徐向小横桥那边驶去，船橹吱呀声也渐渐远去。</p>

万福带着四名弓手走了，临走前他对众人道：“你们再好好想想，若想出那贼人是谁，尽管来唤我。被这贼人白耍了这一天，不管他逃多远，我也得捉到他。”</p>

墨儿见这里无事可做，便也告辞。</p>

夕阳如金，路上只稀疏几个路人。他骑着驴，疲然归家。忽然很想念哥哥赵不尤。从小到大，他事事都靠着哥哥，有任何繁难，首先想到的便是去找哥哥。这件案子虽说是他独自在查，但每晚回去，都要和哥哥商议。然而此刻，哥哥去了应天府，他头一次觉着完全没了倚靠，心里空落落，不知该如何是好。</p>

他想起那天哥哥所言：“凭你的才能见识，就是独自开一家书讼摊也拿得下来。”</p>

真的吗？他自己不太敢信。</p>

不过他随即想到，不管信不信，眼下是没办法靠哥哥，只能靠自己。</p>

于是他不再乱想，凝神思忖起案子。夕阳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仔细思虑。除了柳氏，还有谁既能从尹氏那里偷到香袋里的东西，又能打探到春惜母子的藏身之处，还能哄骗走他们？</p>

武家兄弟妯娌应该不会；康游更不可能；尹氏双眼已盲，即便想做也做不到；饽哥？他倒是有可能偷换香袋里的东西，但应该很难骗得春惜母子半夜跟他逃走；饽哥的弟弟孙圆？他至今不知下落，也有可能贪财偷走了香袋里的珠子，但也很难骗走春惜母子……除了这几人，还有谁？彭家兄弟？他们紧挨着康家，倒是有可能偷偷跟踪武翘，找到春惜母子的下落，哄骗他们逃走，但他们绝难偷到尹氏柜子里的香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