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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我试探地问,“这个大庄园修多长时间了?”</p>
老汉无心地说:“三年前就开始修,我在庄园里砌过墙,里面建设得像天堂,老百姓想也不敢想,我活了五十多岁没见过里面的好东西。屋里铺的那玩意儿,千户、万户老百姓一辈子都挣不来呀。”</p>
妇人一边择菜一边插嘴说:“门前的柏油路也是人家自己修的,一百多台车,黑天白天地干,三年啦,平时进不去,只能看看大门,有保安把大门。”</p>
张怀亮随口问:“老哥,那庄园到底有多大呀?”</p>
“多大?”老汉瞪着眼睛说,“三千亩地。”</p>
“大哥,”我诡谲地说,“咱们俩吃完饭看一看去。”</p>
张怀亮心领神会地说:“好,我还从来没听说李国藩在这里有一处神秘庄园。”</p>
说话间,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外加一盘大丰收端了上来,两壶小烧一上,张怀亮便来了情绪,他亲自把盏给我倒了一盅,我俩连干三盅,张怀亮打开话匣子说:“兄弟,普鲁斯特说,饮酒之乐胜于做爱,尼采却说,有些人的啤酒崇拜主义简直令我难以忍受,你怎么看?”</p>
我打趣地反问道:“伊壁鸠鲁说,如果我把口腹之乐、性爱之欲、悦耳之娱、见窈窕倩影而柔情荡漾一概摒弃,那我将无法设想善为何物。你以为如何?”</p>
张怀亮哈哈大笑说:“伊壁鸠鲁认为,人都有欲望,其中有些是自然而必要的,有些是自然但不必要,有些是不自然又不必要,倒有几分道理。”</p>
我敬了张怀亮一盅,尖锐地说:“大哥,最诱惑人的恰恰是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东西,比如权势、名望。”</p>
张怀亮颇有感触地说:“在这个世俗的囚牢里,每个人身上,既不是纯肉体的,也不是纯精神的,只要欲望存在,肉体就既不能否定也不能战胜,这就是现实。”</p>
“大哥,”我直言道,“你知道我当了两年秘书有什么感觉吗?我发现崇拜权力的人就像拴在御辇上的狗,绳子的长度足以让权力崇拜者有一定的活动余地,但是绝不允许随意到处跑,原来我的脖子上从来都是套着绳索的。”</p>
“所以,我才劝你辞职嘛,”张怀亮不失时机地说,“落落走了,兰京大酒店总经理的位置随时都是你的。别嫌我说话难听,做一个最辉煌的走狗也是狗,做一个最普通的人也是人,人生如过眼云烟,咱们兄弟联手做点事,也不枉此生啊,何苦整天勾心斗角,你整我我弄你的。”</p>
张怀亮的话深深触动了我,但是,我从骨子里更希望挂冠从文,又担心从文养不了家,或许经商是从文的一个过渡,便没拒绝,但也没答应,只是岔开话题说:“大哥,我听孟丽华说,李国藩的老婆为了惩罚现在的小媳妇,把人家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放在一个巨大的工艺品玉石斧头之下,让斧头天天剁着,还不解恨,又把写着名字的纸条塞进一对铜狮子的嘴里,让狮子嚼个稀巴烂!你说好笑不好笑?”</p>
张怀亮不屑地说:“老弟,有那么一句话叫漩涡里洗澡,越陷越深,依我看,李国藩离谢幕也为时不远了。”</p>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怀亮别过农家夫妇二人,开着车,沿着小柏油马路缓缓向山庄驶去。沙漠风暴刚驶到山庄门前,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拦住去路。</p>
“干什么的,找谁?”</p>
“市公安局的,我们是李总的朋友。”我机智地说,因为怀亮的沙漠风暴的确是公安局的牌照,是陈东海帮忙办的。保安看了看吉普车的公安牌照,迟疑了一下,打开了大门。张怀亮一踩油门,进了庄园。</p>
沙漠风暴沿着柏油马路缓缓而行,长达十多公里的柏油路环绕在庄园四周,三米高的铁护栏将庄园与外界隔开。庄园内绿草如茵,鲜花满园,湖水荡漾,奇树成行,好一处世外桃源。</p>
“雷默,”张怀亮唏嘘道,“这个庄园的占地面积相当于这个村子里百儿八十户农家的耕地面积。”</p>
我吃惊地说:“是吗?”</p>
“你看,”张怀亮指了指前面的人工湖,“前面那个荷花塘多漂亮,足有几十亩地。”</p>
我也指了指右边说:“那边的七八十个温室看来都是国外进口的设备,够现代的。”</p>
张怀亮一踩油门说:“走,咱们到前面那几栋漂亮的别墅前转转。”</p>
沙漠风暴缓缓驶向西班牙风格的几栋大别墅,每栋别墅都有顶棚的花园呵护着奇花异草尽情生长。我俩想进别墅一睹风采,远处有几个人走了过来。</p>
“雷默,”张怀亮警觉地说,“此地不宜久留,撤。”</p>
我心领神会地钻进车里,张怀亮一踩油门,疾驶出山庄。车沿着盘山道原路返回,此时,悬挂西边的一轮落日将绚丽的色彩柔和地点染着苍茫的大地。我暗自感慨,人一次次地离去,不就是为了一次次地归来吗?然而,我一出发就迷了路。人生的平庸就在于选错了路,选了别人走过的路只能意味着重复,重复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我暗自下决心要走一条新路,不破佛戒焉能成佛,起码在思想上要跳出三界外,因为我们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找一条新路,必须尝试野渡无人、孤舟自横的寂寞,在尘嚣中,迷茫的灵魂,走过一条这样的路径,人也就成了真正的人,这是一种大羹无时的质朴,一旦渗透这种感觉,什么哲学都显得浅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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