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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友好活动月刚刚结束,李国藩就准备带团出访非洲。因此,一大早他就让陈建祥将张国昌请进了办公室,张国昌心知肚明这是李国藩走之前要有所交代,他惬意地坐在沙发上,有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窃喜。</p>

“国昌,”李国藩点上一支大哥大一边抽一边说,“我这次出访非洲,家里的事就委托你了。我走以后你召集一下有关部门专题研究一下三座平台桥的问题,老百姓对这三座平台桥意见很大啊,还给起了外号,叫‘土而奇’、‘新加坡’,这三座平台桥档次太低,设计也不合理,桥上还有红绿灯,不仅没有起到疏导交通的作用,而且还严重影响了通行质量,与国际化大都市目标不相匹配啊。这三座平台桥必须拆掉。”</p>

“老板,”张国昌诡谲地眨了眨眼睛提示道,“三座平台桥可是魏书记和荣主任的杰作,虽然老百姓反应强烈,但是拆除还是要慎重为好。”</p>

李国藩早就看透了张国昌的心思,这三座平台桥是魏正隆和荣立功搭班子时建的,拆掉这三座平台桥就等于否定了魏正隆和荣立功的政绩,你张国昌越不想得罪人,这件事我越要交给你办。</p>

想到这儿,李国藩摆了摆手说:“国昌,我这个人办事从不畏首畏尾,城市要大发展,就要敢于碰硬,我走后,你组织专家论证一下,争取在我回来之前将拆桥的事定下来。另外,市计委提供的三十个大项目,国家发展银行有意给贷款,你抽空往北京跑一趟,我们得学会跑‘部’‘钱’进啊!”</p>

张国昌听了李国藩的话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不是滋味,心里明明知道李国藩这是故意将得罪人的差事往自己身上推,但是张国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让自己是二把手呢!</p>

李国藩出国后,张国昌俨然成了东州市的市长,他深知权力只有用才有力量,他更想利用李国藩出国之际,整顿一下东州的“吏治”,实际上是借机驯服一下一些平时与李国藩过从甚密的官员,张国昌深知谋权不易,固权更难。在他心目中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官员不多,最狡猾的就是佟广真。这个佟广真整天围着李国藩转,对张国昌一向敬而远之,一直做着当副市长的春秋大梦,张国昌决定利用去北京跑“部”“钱”进之机,带上佟广真,让他看看自己在北京的实力,别做一棵树上吊死的吊死鬼。</p>

周末,我没见到张国昌的影儿,陈东海、朱达仁约我吃饭洗澡。在洗浴中心休息大厅,我们仨正在做足疗,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号码连忙起身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听,因为号码显示是孟丽华的。</p>

“大嫂,我是雷默,这么晚打电话一定有急事吧?”</p>

“雷默,你赶紧到家来接我一趟,高省长的心脏病犯了,他老伴儿来电话让我马上去一趟。”</p>

“好的,我马上到。”我挂断手机又回到休息大厅。</p>

“雷默,”朱达仁好奇地问,“怎么这么晚了你老板还找你?”</p>

“不是老板找我,是老板娘找我,”我打趣地说,“东海、达仁,你们谁把车借我用一下,我得陪大嫂办点事去。”</p>

“用我的车吧,”陈东海爽快地说,“我的车是警车,可以闯红灯。车钥匙在我裤兜里呢,自己去拿吧。”说完,他把桑拿浴柜门钥匙从手腕上捋下来扔给了我。</p>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开车在大街上疾驰。车到张国昌家楼下,孟丽华打着伞正站在楼梯口,车刚停下,孟丽华就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p>

“我以为你打车来呢。谁的车?”孟丽华好奇地问。</p>

“一个朋友的,去省政府大院吧?”我一打轮,车缓缓地驶出张国昌家的院子。</p>

“对,去小白楼,快点开。”孟丽华焦急地说。</p>

我把警灯打开,急踩油门,车开得像飞一样,“大嫂,”我试探地问,“高省长病了,张市长怎么不陪你去呢?”</p>

“他没在家。”孟丽华随口说。</p>

“那你一个人行吗?”我不放心地问。</p>

“我们医院的两个心脏病专家也正往小白楼赶呢。”孟丽华胸有成竹地说。</p>

我早就知道张国昌与高远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其中有一半的功劳缘于孟丽华,高远有冠心病,孟丽华得知后,几乎成了高远的保健医,孟丽华经常带着心内科专家到高省长家检查,可以说对高远的病情掌控,做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p>

高远家在省政府大院,是座法式的三层白楼,俗称“小白楼”,我停下车,刚好市人民医院两名心内科专家也开车到了,此时高远的老伴正焦急地站在门前等候,见孟丽华下了车,像见到救星一样拽着她的手,一边说“丽华,你可来了”,一边往屋里走。两名医生也随孟丽华进了高远的家。</p>

我只好一个人在车里等,就在这时,张国昌给我打来手机,“雷默,你大嫂到高省长家了吗?”</p>

我听到电话里有哗啦哗啦的麻将声音,心里明白了一大半,估计在哪儿打麻将呢,八成有丁仁杰、李凤江,或许赵奎胜、韩寿生也在。</p>

“大嫂到了。”我回答。</p>

“到了就好,我在外面办点事,你定四张飞机票,我和佟广真明天去北京跑一趟国家开发银行,让林大勇也一起去吧。”</p>

自从张国昌荣升常务副市长后,综合四处自然转为综合二处,因此,林大勇现在的身份是综合二处处长。</p>

我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孟丽华和一男一女两名医生才从高远家出来,高远的老伴也送了出来,我赶紧下车给孟丽华开车门。孟丽华看着两名医生开车走了,才上了车,一上车她就说虚惊一场。</p>

“大嫂,”我一边开车一边问,“高省长心脏病犯了,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呀?”</p>

孟丽华喟然叹道:“官当大了,处处都是政治,像高省长这个级别的人,健康就是最大的政治。”</p>

我听了孟丽华的解释,心中涌起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的感叹,脑海中顿时想起卢梭那句名言:“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所有的人都被自己的宿命限制了自由,权力再大也改变不了宿命,或许还是宿命之源。</p>

可能是打了一宿麻将的缘故,一上飞机,张国昌就哈欠连天地睡着了,他深陷在头等舱的沙发里,脑袋歪在一边,嘴巴张着,还打着微酣。</p>

飞机转弯时,阳光透过机窗闪进来,像佛光一样有一种洗涤心灵的舒适,望着微酣的张国昌,我心里想,他一定是在做梦,他会做什么样的梦呢?</p>

张国昌从未跟我讲过他做的梦,在官场上待久的人,哪个不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潜意识,梦的背后隐藏着欲望的原念,这个原念是无论如何不能被人窥视的,这种原念隐藏得越深,城府也就越深,当然政治上也就越成熟。然而,这种成熟是以抑而不能发的心灵冲突为代价的,在政治上越成熟的人,越不敢正视自己。</p>

张国昌的鼾声越来越大,仿佛他内心世界有两个灵魂纠缠在一起、厮打在一起,我想一个灵魂一定想压抑另一个灵魂,这两个灵魂中一个可能是理想,另一个可能是欲望。其实,每个人都有成千上万的灵魂,天上有多少星星,人大概就有多少灵魂,一个灵魂就是一个“自我”,人是由无数个“自我”组成的,人就是无数杂乱无章的“自我”的混合体,人生就是将杂乱无章的自我统一起来的过程,统一起来就是目标,这目标要么是理想,要么是欲望。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在理想与欲望之间痛苦地挣扎。</p>

飞机徐徐降落在首都机场,丁能通又是隆重地将我们接到市驻京办,在市驻京办最豪华的房间,张国昌和佟广真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刚点上烟,丁能通凑到张国昌耳边小声说:“老板,我不能陪你,我还得去机场。”</p>

张国昌揶揄道:“接什么人物,比我还重要?”</p>

丁能通谦卑地说:“李市长从非洲弄回来不少象牙,派他的秘书陈建祥秘密押送这批象牙回来了,我得到首都机场找人疏通海关,接这批象牙。”</p>

张国昌一脸不愤地说:“这不是他妈的走私吗?”</p>

丁能通加着小心说:“李市长亲自从非洲给我打电话,让我务必把这件事办好。”</p>

张国昌不屑地问:“李国藩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p>

丁能通继续压低着声音说:“可能是后天到北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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